剛結婚兩個月,酷愛讀書的喬治就決定自費接受遠程教育,每個月薪水六千五,其中研究生學費就五千。
在隨后的一年半,他花掉了我們當時所有的積蓄。同時,我們并沒有停止孝敬父母,帶他們坐飛機去旅行,給他們足夠的零花錢,只為大家可以一起開心。
加上老父親心臟病發(fā),做了開胸手術,我們把準備買房的首付款都拿出來了。
后來,等我們可以考慮買房的時候,房價開始翻倍,我們只好放棄。
我開始節(jié)衣縮食,比如給孩子們的奶粉,是我聯(lián)系廠家,直接批發(fā)了國產的東北平價產品,孩子們三歲之前的衣服鞋子,基本都是跟親友家里孩子用過的,親友們也送給我們一部分,就這樣,我想辦法省出來幾萬元,正好婆婆和喬治的妹妹夫妻倆聲稱生活費不夠,全部匯給她們了。
婆婆體型超出正常范圍三倍以上,身體不好,加上經濟危機之后失業(yè),她不幸失去了當時按揭買的房子,從此一輩子都住在租來的半地下室公寓樓,就像我們中國城里很老式的筒子樓,不過還好都是兩居室,家具需要自己置辦,也都是二手市場淘來的,質量是真的沒話說。
喬治有個內向安靜的妹妹克里斯汀,也喜歡讀書學習。大學畢業(yè)后和丈夫一起在美國讀博士,丁克族,不要孩子。這對好學上進的博士夫妻倆,畢業(yè)后在美國就業(yè),聽說工作還不錯??墒遣恢罏槭裁矗x博士的時候,生活費不夠,跟我們要錢花;工作后,又說一直在還學費貸款,生活費依然不夠用。
我感到很費解。怎么會這樣,難道是有別的原因,不讓我們知道。
作為家里的長子,喬治和我這個長女一樣,總是毫無怨言,愿意幫助家人。
所以我們結婚第五年才終于有能力,帶著兩歲半的倆小不點,一起回他的老家探個親。這時候,他已經離開北美老家九年了。
我不知道漂泊在異國多年是什么滋味。有家不愿意回,也不容易回,又是為什么?
很多人都問我這個問題,這一次回去,我開始找答案。
帶著一大箱的各種中國特色禮物,經過國內在BJ機場的一次中轉,一共坐了16小時的飛機,經過了30個小時,我們終于到達了地球另一面的那個想象中的機場。見到了開車來接我們一家四口的公公,又經過了五個小時的路程,路過了很多的鄉(xiāng)村田野,最后我們來到了孩子的爺爺奶奶家。
一路上,喬治都很平靜,也很沉默。只是和他父親簡單聊了幾句。
見到婆婆的那一瞬間,我很激動。因為,我失去多年的母愛,婆婆說她愿意給我。
我是那樣的興奮,對這個完全不同的國家,充滿了夢幻般的新鮮感。
對外語的癡迷,讓我心里樂開了花。終于可以時刻都處在英語的環(huán)境里!這是我依然沒有能夠 get 到的地道美語環(huán)境。作為英語語言教育專業(yè)畢業(yè)的我,最向往的莫過于此了。
在孩子們7歲之前,我并不喜歡旅行。因為沒有心思,或者還不曾發(fā)現(xiàn)旅行的意義。
這一次的長途跋涉,帶著一對還用著紙尿褲的兒女,到達之后倒時差很困難,白天困得不行,還要陪公婆出去吃飯,或者給一家子做飯,加上長期缺乏睡眠,我的心臟突然出了問題。
如果能學著假裝自己不會做飯該有多好呢。
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所有不會做飯的女人,都不用那么辛苦。也許我只是很想為丈夫的家人做些什么,讓這些沒有機會來中國的親人,嘗嘗我這個中國媳婦的廚藝,其實心情還不錯。
婆婆家只有八十平,我們一家四口擠在一個十平米的臥室里,地上有個充氣床墊,每天都漏氣,睡著很不舒服,我們不介意。
婆婆用心為我們準備了自制的餅干,吃起來甜的要命,里面用了我們用來燉肉的調料:桂皮,這是他們本地的特色風味。
家里沒有洗衣機,只能去公共洗衣間,投幣自助洗衣,用烘干機再烘干,哪怕白天艷陽高照,房東也不許晾曬衣物,據說這是國家的規(guī)定,也許不喜歡房屋外觀受到影響吧。
孩子們很開心,第一次見到了爺爺奶奶,享受著陌生有濃烈的親情。還有各種小玩具,每天都可以看到那么多五顏六色的兒童電視動畫節(jié)目,確實非常吸引人。
后半夜,因為時差的問題,倆寶貝一直在床上蹦蹦跳跳,不肯睡覺。我只好帶著他們去附近玩秋千,外面并沒有多少戶人家,我以為很安全。喬治卻非常緊張,他一再叮囑我,千萬要遠離酒醉的路人,見了就要躲開,不要和他們搭話,因為他們很危險,有可能出人命的。
嚇得我立刻提高了警惕。想到我們國內的治安是好多了,非常欣慰。
我們給喬治的父母一筆零花錢,因為老兩口總是說她們入不敷出,讓我們心疼。我完全忘了一點,他們可是生活在經濟非常發(fā)達國家呀,加上他們的一些經濟困難的親友,我第一次看到了發(fā)達國家的另一面。那就是老百姓也有很多人過得不容易,吃一頓大餐是比較奢侈的事。出國旅行更是很少人能夠實現(xiàn)的奢侈夢想。對比我們國家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我突然有了強大的優(yōu)越感。
我們機票的停留時間只有12天。在此期間,有時外出就餐,有時在家招待親友,有時候帶孩子們去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動物園,電影院,所有的費用,平均每天大約需要3000人民幣。在我們已經盡量節(jié)省的情況下。我們買單。
所以,我們積攢了兩年的積蓄,只夠我們在婆婆家里住半個月。
所以喬治并不想經?;厝?。他說,回去費用太高。所以,兩年回一次就好。
最后,想起了讓我淚眼婆娑的一幕。
臨別的那天晚上,婆婆說她決定不去機場為我們送行。這是作為一個母親無法忍受的別離。她沒有勇氣親自看我們離開,所以就在家門口送別。在我們上車之前,她先返回家里。
讓我不忍目睹,這位胖胖的外國母親,傷心得泣不成聲,擁抱了喬治,哭著說,九年了!我才見到我的大兒子,這次一別,又不知要多久才能再見。。。
我忍不住上前,擁抱她,仿佛面對的就是自己的母親。
我告訴她,再過兩年,我們就回來,就兩年,很快的,真的。。。
然后我步行準備上車,轉身回頭,看她哭得那么傷心,我還是忍不住,返回再次擁抱她。
如此反復了三次,時間到了。我們還是不得不上路去了機場。返回地球另一端,我們國內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