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和徐念兩個人,在小樹林里不知躲了多久,漸漸地遠處的騷亂聲小了些,另一種有秩序的聲音響起,徐念聽著,似乎是巡捕房的人到了,在大力驅(qū)趕搶砸工廠的混混和無賴們。
樹林外那一伙混斗的人群也轉(zhuǎn)移到了其他的地方,見外面安全了些,林松帶著徐念試探地往樹林外面走,徐念緊緊地攥著林松的衣角,緊張地跟在他的后面。
林松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身后的這個女孩緊緊地攥著,心生憐惜,他回想起剛剛驚險的情形,在那個黑暗的屋子里,她就像是被狼群逼到走投無路的小兔,一臉驚慌無助地望向自己,外面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她見著自己,就像是身處地獄的人看見了希望,眼睛里重新閃爍出光亮來。
要是自己晚了那么一步,后果可是不堪設想,林松一想到可能發(fā)生的罪惡的事情,免不了一陣后怕。
今天下午的時候,林松出門為李先生到碼頭跑腿辦事,在回來的路上,他看到了示威的人群,就那么往人群中多看了一眼,他就看到了提著裙角,在道路那一頭跑著的徐念,她滿臉焦急,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看到徐念跑過去的身影,林松猶豫了一下,便跟了過去,一路跟到了徐家的紡織廠。
林松遠遠地觀察著徐念,看她尾隨了幾個混混進入了廠子深處,許久沒見她出來,林松意識到一定是壞事了,急忙闖了進去,幸好在關(guān)鍵時刻把徐念救了出來。
林松說不清為什么自己如此掛念徐念,他們原本是不同世界的人,她的父親是上海有名的富商,在浙江還擁有大片的良田,她是名門閨秀,是千金大小姐。
而他林松,父親曾經(jīng)只是農(nóng)家佃戶,母親和弟弟早逝,自己一窮二白,墮落到山間成為草寇,又流落上海街頭入了黑幫。無論是家世,還是階級,他跟徐小姐都是千差萬別,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們本不該有交集。
林松把自己對徐念的掛念,解釋為愧疚之情,因為自己的緣故,她被綁架進土匪窩子,吃了那么多天的苦,因此,再次見她,林松只想護她周全,盡全力保護她,彌補自己之前犯下的錯誤。
人群四散奔逃,林松和徐念迎著人群往廠子的正門方向走,徐念遠遠地看見穿著警服的外國巡捕揮舞著手中的警棍,大力驅(qū)趕縱火的混混,他們身上警服的反光閃爍著,像是黑暗中的指明燈。
太好了,徐念心中一喜,徐慈是不是趕過來了,眼下這個混亂的局面,終于可以控制住了。
一個看上去像是俄羅斯人的外國巡捕看見徐念和林松,朝他們走過來,用外語向他們說了一句話。
林松不懂外語,在他聽來,外語就跟和尚念經(jīng)一樣難懂,他疑惑地看著這個外國巡捕,搞不懂他要干什么。
徐念懂英語,雖然這一段時間的學習,她的英語還遠遠沒有達到精通的程度,但這個外國巡捕的話她聽懂了,他在問他們是誰?
徐念用英語向巡捕解釋,自己是這家紡織廠廠主的女兒,巡捕聽了她的話,對她點了點頭,示意她跟著他。
徐念輕輕拽了拽林松,兩個人跟隨外國巡捕,朝一個方向走去。
“念念!”
徐念聽到了徐慈的聲音,她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徐慈正在一輛警車上等待,她看見徐念被外國巡捕帶了過來,急忙跳下車,沖了過來,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妹妹。
“可把我急死了!我到處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出了什么意外!”
徐念拍了拍徐慈的后背,示意自己沒事,徐慈放開她,帶著驚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徐念一番。
“你這是?”
“我差點遭遇不測,幸虧這位先生救了我。”
徐念趕忙解釋道,徐慈看見徐念身上的衣衫盡碎,裙擺上似乎還沾有點點紅色血跡,徐念遭遇的事情,她猜測到了幾分,驚得花容失色,臉色蒼白。
“要是我再早到一些就好了,警車在趕來的路上被示威的學生堵住,我們耽誤了不少時間?!?p> “你們這不是趕來了么,好啦,我真的沒事,多虧了這位林先生,如果不是他及時趕來,你可能真的就見不到我了!”
“林先生,我徐慈代整個徐家謝謝你!念念是我的妹妹,你救了她,就等于救了我們?nèi)?!”徐慈轉(zhuǎn)向林松,激動地道謝。
“不用道謝!換了任何人,在那種情形下,都會出手相救的!”林松急忙說道。
“往后您若是遇到什么困難事,需要徐家出力,盡管來找我們,你的這一份恩情,徐家記下了!”
“徐小姐言重了,我只是一個小人物罷了?!绷炙稍频L輕地說道。
說完了話,幾個人并排站在燃燒的廠房前,制造混亂的人群已經(jīng)被巡捕驅(qū)趕,有的逃跑了,有的被逮捕,扭送進警車,廠子里的員工組織起來,開始滅火,搶救還沒有被燒著的設備。
“對不起,我沒能阻止這一切,父親看到廠子變成這個樣子,該有多傷心啊。。?!?p> 徐念難過地說,她覺得自己簡直蠢透了,不僅什么忙都沒有幫上,還把自己搭進去,差點被壞人糟蹋。
“廠子還可以重新建起來,只要人沒事就好?!毙齑葦堖^徐念的肩,安慰她說。
一直忙到凌晨,廠子里的火才被完全撲滅,幾個老員工走進廠房,除了最開始員工看苗頭不對,撤走了一些輕便的設備,剩下的砸的砸,燒的燒,悉數(shù)盡毀。
林松一直陪伴在徐念的身邊,兩個年輕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時候眼神對上,又各自慌亂地避開。
剛剛在混亂中,林松一門心思保護徐念,這個時候看她安全了,林松才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回去給李先生報信,便急急忙忙告辭,想要先行離去。
見林松要走,徐念又叫了他一聲,林松回頭,看向徐念。
“你的衣服。。?!毙炷钕胍炝?,又不知說什么。
“你先穿著吧,等往后有機會,你再還給我?!绷炙蓪λα诵?。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徐念問道。
林松定定地看了一眼徐念秀美的臉,一縷黑發(fā)從她的面頰滑落,她黑色的眸子水汪汪的,像春日里一捧清涼的湖水,直接傾瀉進他干涸許久的心中。
“我會去找你的?!绷炙烧f道,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