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子跳動，其間清晰地傳出了陳孟起的聲音。
路平驚得呆了：這低武且不得長生的世界為何會出現(xiàn)這么個玩意兒？
陳孟起道：“芥子門，聽說過么？”
還真沒有！路平奇道：“你不是冰魄劍門下么？”
“我?guī)熥姹谎囡w春殺了，冰魄劍被滅，師父帶著我逃了出來，十幾年來一直藏身于芥子門中。卻不想被五云夫人找到，誤食了毒龍散，跟著跑到這青州來?！?p> 跟一塊石頭說話，路平頗有些不習(xí)慣，問道：“你不能出來么？”
陳孟起道：“出不了。我吃了毒龍散，其毒性被五云夫人的百川丹所壓制，本來還可安穩(wěn)度過百日，但剛剛又吞了一顆通脈丹激發(fā)藥性，七日后毒發(fā)必亡，只能躲在這芥子空間中拖時間?！?p> 這東西果然神奇，躲于其中，當(dāng)真神不知鬼不覺，居然還有壓制毒藥傷勢不使其惡化的作用？只是……
路平又問：“解藥不是有么？你剛剛跳出來搶一份便是，那幫人沒一個是你對手。”
“唉。”陳孟起嘆道，“跟你說了出不來啊，我這須彌真經(jīng)沒練到家，進去了就出不來了，除非找一個芥子門的高手幫忙?！?p> 沉默一會兒，又道：“芥子門中弟子比我們冰魄劍還少，一年不見，掌門那老東西當(dāng)時便沒幾口氣，現(xiàn)在肯定已死了，就不知我那大侄兒有沒有練成?！?p> 路平道：“這派功法如此神奇，怎地沒幾個弟子，我也沒聽過其名？”
陳孟起道：“神奇?zhèn)€屁！有什么用？在里邊一不能修煉，二不能長生，該死還得死，甚至連偷窺女人洗澡都做不到！有什么用？”
路平啞然，道：“你不是能看見我么？還能跳，能跟我說話！”
陳孟起道：“那是我冰魄劍幻陰心法的奇妙，與芥子門的須彌真經(jīng)毫無關(guān)系。你道芥子門為何沒幾個活人？須彌真經(jīng)晦澀難解，自古便沒幾個人能練成的，我陳孟起這樣的資質(zhì)，二十多歲便將冰心決和幻陰心法都練成了，用這芥子納須彌之法還是只能進不能出?！?p> 又道：“若非有幻陰心法，我此時也就是一顆石頭，出不來、動不了、聽不著、看不見。哪天你在路上踩到一顆石子，說不定里面便有某位芥子門前輩的靈魂。”
路平道：“若是我將他踩碎呢？”說著撿起石子在手中左看右看，琢磨起來。
陳孟起道：“芥子既毀，哪怕里面真藏著須彌山，也肯定是化作飛灰了?！?p> 路平心想：如此神奇的功法，怎會毫無作用？此門高人既能將陳孟起取出，自然也能放東西進去，再不濟做個空間戒指也是好的。
可惜這不是攻擊技能，不能用系統(tǒng)做“拿來大法”，只能唬一唬這陳孟起，讓他將口訣教我。
陳孟起道：“小兄弟，還沒請教姓名。”頓一頓又補充：“可別用十方山顧小山這個名頭來誆我。我之前跟在你們后面，小蠻那丫頭如何搗鬼，我都瞧得真切。”
無甚可瞞，路平老實通了姓名。
陳孟起道：“怪不得，我聽說斷天刀一門在秦蠻之戰(zhàn)中死了個干凈，原來還有一人是跟著白萬里回去。你能學(xué)到這門刀法，真是天意。五云那老瞎婆武功太高，若非你出其不意破了她的百川凋枯大法，我們也跑不掉。”
路平奇道：“看剛剛的情形，她的功法似乎未破，且猶有精進?！?p> 陳孟起嘿嘿一笑：“怎么可能沒破？你沒瞧見她的模樣么？原本嬌滴滴的一個美人，忽然間又瞎又駝，頭發(fā)牙齒全部掉光，這不算破功什么是破功？她這是瞎了，加上身心俱痛、不能明查，否則我進了石頭里也難免被她找出來，順便一掌拍碎，你躲在坑里裝死難道能成功？”
言之有理，路平反駁不得，只聽陳孟起又道：“她這鬼功夫邪門的緊，能吸取山川大河的氣息為己用，青春永駐，就是怕見陽光，傳說曬一次太陽便會老一歲。路兄弟你那一刀，旁人看著還沒事，但對面的人可無異于曬了百次、千次的太陽?！?p> 想起那日遇到胡仲，被這斷天刀功力時，眼都快被閃瞎，白光鋪天蓋地煌煌燁燁，確非陽光可比。
陳孟起發(fā)出了幸災(zāi)樂禍的笑聲：“我本來叫她老瞎婆是因她只敢夜里活動，還見不得火光，不想一語成讖，現(xiàn)在真瞎了！”
路平又想起一事來，問道：“焚天決是什么？”
陳孟起驚道：“這你都不知道么？白萬里怎么教你的？”他接著問道：“焚云手歸鐘聽過沒？”
這個名字倒有點印象，細細回想，路平道：“是被斬蛟軍圍殺于渭水之濱的那位法劍派第一高手？”
陳孟起道：“還好，這個你還聽過，不然咱們無法交流。五云老太正是歸鐘的妻子，焚天決是歸鐘所練的絕學(xué)，歸鐘死后，藏在金烏幫中的幾個弟子也被燕飛春一一殺了，焚天決也由此消失于江湖。但五云沒死，大伙兒知道這門功夫總歸還能找到傳人，想不到她一心為夫報仇，也沒找弟子，自己反而練成了神功?！?p> 路平對這世界仍舊無知的很，沉吟半晌，又問：“燕飛春連歸鐘的弟子都趕盡殺絕，為何偏偏放過了五云夫人？”
陳孟起哈哈笑了起來：“我也只是聽了些傳聞，說五云本來已被燕飛春捉住了，卻最終還是將她放了。想來是五云那老瞎婆生的美貌，連活閻羅都沒能忍心辣手摧花?！?p> 路平一時無語，心道這個理由可真夠荒唐的，不過人們也偏偏最歡傳這種故事。又問：“我自小在石梁峰上，從未下過山，見識淺薄的很。這些日子聽了不少故事，卻有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當(dāng)年燕飛春和斬蛟軍為何要莫名其妙殺那么多人，弄一場腥風(fēng)血雨出來？當(dāng)時他們攜大功得勝回朝，本是國之英雄，鮮花夾道，萬眾矚目，注定將名垂青史，忽然倒行逆施，所為者何？”
陳孟起安靜了好一會兒，終于道：“這破事你問我我問誰？我至今都不知我?guī)熥娓闪耸裁矗醚囡w春千里迢迢非得跑去幽州取他人頭。”
陳孟起有些不耐起來：“你這小鬼的問題真多，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快上路，有什么話邊走邊說?！?p> “好?！甭菲嚼蠈嵈鸬?，彎腰下去，將石子丟到了地上，作勢欲走。
陳孟起大叫：“帶上我?。 ?p> 路平奇道：“為何要帶你？帶了你不還得送佛送到西，再去找芥子門的高人救你么？我怕麻煩?！?p> 陳孟起道：“你這小子怎地沒有良心？剛剛?cè)舴俏页鍪纸饬四愕那屣L(fēng)散之毒，又告訴你對付五云的法子，你能逃得過千刀萬剮的下場？現(xiàn)在這點小小的忙都不肯幫么？”
路平道：“你解了我清風(fēng)散之毒，我?guī)湍闫屏宋逶品蛉说陌俅ǖ蚩荽蠓?，否則你現(xiàn)在還能活著？咱們互不相欠。何況我手段多得很，沒有你也死不掉。”
陳孟起一怔，又道：“你帶上我，找到芥子門的人，小事而已，不費吹灰之力?！?p> 路平道：“受人之托，奔波千里，連好處都不要，這樣的人和事我一般贊為‘國士無雙’，怎么會是小事？”
對方怒道：“你待如何？”
路平笑道：“把幻陰心法和須彌真經(jīng)念給我聽，我便為你做了這樁千辛萬苦的大事也無妨?！?p> 陳孟起一時沉默，好半晌才幽幽道：“人之無恥，乃至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