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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明紀略

第三十章 再看

延明紀略 碭山寇 3092 2020-06-14 23:19:12

  義軍的騎兵們已經(jīng)列隊完畢,蝎子塊帶著麾下的五百精銳列陣在最前面,在他身后大約五十步的地方,轟塌天領(lǐng)著五百騎兵列為第二陣。而惠登相則同他的三百騎兵跟在最后。

  蝎子塊牽著戰(zhàn)馬,他的左右都是他的衛(wèi)士們,他輕輕拍了拍戰(zhàn)馬的脖子,拽著韁繩步行向前。

  他抬起頭看看天上的日頭,太陽已經(jīng)離開了地平線有一段距離。

  時間是個很重要的因素,到了正午時分,太陽就會爬到正南方向,那個時候位于北方的義軍戰(zhàn)士們就要逆著陽光同官軍交戰(zhàn)。

  蝎子塊看了看馬鞍旁的弓箭,踩著旁邊的馬鐙腿上略一用力,翻到了馬鞍上面。

  戰(zhàn)馬愉悅的打了一個響鼻,興奮地左右踱步。

  蝎子塊踩著馬鐙立起,一只手捉著韁繩,眼睛掃過周圍的戰(zhàn)士,他將手頭的馬鞭舉起,然后向下一揮。

  啪。

  馬鞭抽破空氣,發(fā)出一聲銳響。

  蝎子塊重新坐在馬鞍上,兩腿稍微用力,戰(zhàn)馬邁著小步緩緩向前。

  周圍的騎手們跟上了他的戰(zhàn)馬,五百名騎手列成三排,馬蹄帶著點點黃土不斷向前。

  轟塌天看著蝎子塊緩緩搖動的旗幟,牽著自己的戰(zhàn)馬緩緩向前行進了幾步。

  這第一陣是屬于蝎子塊的,他和惠登相要做的就是等待。

  蝎子塊輕輕俯下身子,從馬鞍旁的弓囊內(nèi)取下強弓握在手上。

  戰(zhàn)馬的起伏讓他感覺到了一陣興奮,他看著前方屬于明軍的紅旗,他曾經(jīng)也在那面旗幟底下奮戰(zhàn)過,現(xiàn)在輪到他來奪取那面紅旗了。

  蝎子塊已經(jīng)能夠看到前方明軍的橫列的步兵旁牌,以及在竹制立牌后面聳立著的槍鋒。

  這是一種竹子制造的大型盾牌,靠著木桿的支撐獨立的立在地上。北地邊軍所用的大多是木制,這支來自南方的明軍所用的卻是竹制。

  他并沒有加大馬速,而是保持著現(xiàn)有的速度漸漸向前。

  距離越來越近,三百步,一百步,五十步。

  蝎子塊敏捷地將左手強弓橫過。

  取箭,彎弓,撒放。

  弓弦發(fā)出一聲低鳴,羽箭穿破空氣,向著楯板后面的明軍飛射過去。

  蝎子塊將戰(zhàn)馬一帶,義軍的騎手們紛紛向著自己的右側(cè)開始奔馳。

  義軍的騎手們大多是左手持弓,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無法射擊位于自己右側(cè)的目標,蝎子塊將隊伍從往右邊橫過,就是讓明軍的營地位于自己的左側(cè)射擊范圍之內(nèi)。

  雷時聲騎著馬站在明軍步兵的正中間,他的身后就是他的將旗,寫著“湖廣鎮(zhèn)又副總兵”的旗幟就在那里飄動著。在他身后就是明軍營寨的營門。

  他望向前方,箭矢如同細雨一般,緩緩從左邊飛來,他身周站著四個手持大盾的護衛(wèi),將他庇護在盾牌的陰影下面。

  箭矢從空中落下,扎在盾牌上面,發(fā)出一聲聲悶響。

  雷時聲握住腰間的劍柄,前方的明軍步兵不少人身上已經(jīng)掛上了箭矢,發(fā)出一聲聲痛苦的悶哼,旁邊的戰(zhàn)友正幫著他們截斷箭桿。

  他緩緩向著旁邊吩咐了一聲。

  “吹號?!?p>  這是與盧象升約定好的信號。

  明軍的營盤,用的是自戚繼光改革以來通用的形式,最外面一層都是用所謂偏廂車圍起。

  偏廂車乃是一種兩輪的大車,下面各有支撐,所謂“偏廂”,便是指這種大車的側(cè)面有高聳的木牌作為防御,車體上還有各色槍眼、箭孔用來發(fā)射各種遠程武器,橫則為陣,圍則成營。

  這種車陣在火器時代的歐亞大陸廣泛使用,不管是胡斯戰(zhàn)爭中的波西米亞人,還是奧斯曼帝國的耶尼切里新軍,亦或者在波蘭立陶宛聯(lián)邦與沙皇俄國之間左右橫跳的哥薩克,都慣用這種戰(zhàn)法。

  盧象升輕輕捉著戰(zhàn)馬的韁繩,看了一眼身旁的李重鎮(zhèn),這位關(guān)寧軍的副將向盧象升緩緩點頭:“標下已按撫軍大人的吩咐,命部下將一切弓矢、快槍、三眼等盡數(shù)解去,只留刀劍長槍鐵鞭。”

  盧象升點了點頭,低聲吩咐了一句:“開營?!?p>  蝎子塊領(lǐng)著部下騎兵,從右側(cè)繞營而走,手上放箭不停,忽然聽得明軍營寨之中一聲蒼涼的號角,本能的感覺到一絲不對,他將馬向旁邊一勒,向著右側(cè)更遠處而去。

  行走沒有幾步,明軍原本用作防御的偏廂車忽然打開,一隊騎兵忽然殺出,他們身上衣甲鮮明,領(lǐng)頭的紅旗迎風招展。

  果然。

  蝎子塊剛剛領(lǐng)著騎兵繞陣而走,本意便是試探明軍此處營頭防御如何,他看見偏廂車上各種火器并未施放,便料到此番作戰(zhàn)絕不會容易。

  果然偏廂車打開一條通道,殺出一隊明軍騎兵。

  蝎子塊心下了然,此刻己方騎兵拖成一條長隊正在放箭,此刻若是迎上就會被這對明軍騎兵攔腰截斷。

  “吹號,往西走?!?p>  蝎子塊吩咐一聲,他身旁的號手從腰間取過號角嗚嗚咽咽的吹了起來,身后的騎手將旗幟高高舉起,晃了三晃,而蝎子塊卻是一夾馬腹部直奔西邊而去。

  李重鎮(zhèn)手持一根鐵鞭,左手端著一面小盾,將頭低在馬脖后面,耳邊聽見號角聲音,就看見那隊流寇騎兵一邊放箭,一邊就往西邊撤走。他將鐵鞭在腦后掄個圓圈,一夾馬腹,立時就追了上去。

  “關(guān)寧軍果然不凡?!焙詈胛母锌痪浜鋈粏柕溃骸爸皇菗彳姶笕嗣钏麄儾辉S帶弓箭快槍,不知卻是何意,賊有弓矢在手,而我只能一味苦追,恐怕……”

  “此乃北朝賀拔勝故智,當初邙山之戰(zhàn),賀拔勝領(lǐng)部下只帶短兵長槊,一擊而破高歡所部。賊手有弓箭,便想拔馬便走,而我只有長槍短兵,只能正面沖殺?!?p>  盧象升緩緩撫摸唇下胡須:“賊眾我寡,非此不能動敵?!?p>  侯弘文感慨一聲:“撫軍大人妙算,可窮寇莫追,若是深入豈不是中賊人之計?”

  盧象升卻是搖頭不語。

  蝎子塊這邊號角聲響起,那邊轟塌天卻是暗叫一聲不對。

  他在北面看得清楚,營寨之中殺出來的明軍騎兵并不算多,但是殺出的時機卻是恰到好處,正應(yīng)了蝎子塊這邊向右回旋的時機,如此攔腰一拳,正好把蝎子塊所部騎兵沖退。

  “掌盤子的,蝎子塊那邊催咱們救援呢?!?p>  轟塌天在馬上觀瞧半天,蝎子塊所部雖退,但是退而不亂,仍然不住地向身后放箭。

  他不禁有些躊躇,現(xiàn)在殺出,對上那隊明軍騎兵,無疑是為蝎子塊分擔壓力,而蝎子塊那廝顯然還留著余力。

  “日他媽的老拓,比曹操還滑不留手?!?p>  轟塌天從得勝鉤上取下長槍,輕輕一夾馬腹。

  “兒郎們,跟著爺爺上啊。”

  轟塌天所部騎兵,便向著那隊明軍沖殺而來。

  蝎子塊所部在西,轟塌天所部騎兵又從北邊殺來,李重鎮(zhèn)所帶百余騎眼看就要被兩邊夾擊。

  不過他一向悍勇,所帶又都是自己養(yǎng)熟了的家丁,眼見后面又有人來夾擊,他卻依舊不管不顧,直奔著蝎子塊所部的尾巴追殺。

  幾個落后的義軍騎手被李重鎮(zhèn)麾下騎兵圍上,三槍兩刀便被結(jié)果了賬。

  “都他娘的不許割級,跟著老子追這賊人?!?p>  李重鎮(zhèn)也不愛惜馬力,拼命夾著胯下戰(zhàn)馬的馬腹。他部下家丁聽到他嗷嗷大叫,拼了命的跟在他身周。他們與這位副總兵那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guān)系,自然愿意賣命。

  “他媽的闖塌天動了,跟著老子回頭?!?p>  蝎子塊側(cè)著臉看著北方塵土已起,料定是闖塌天已經(jīng)動了,他等的就是這個夾擊的機會,立即勒住韁繩,轉(zhuǎn)過頭反身向著李重鎮(zhèn)反卷而去。

  義軍騎兵與明軍騎兵好似兩個握緊的拳頭,直直撞在一起,蝎子塊從馬鞍旁取過長劍,李重鎮(zhèn)手持鐵鞭,他們身為一軍主將,也拼殺在了隊列之中。

  關(guān)寧軍與義軍騎手們紛紛捉對廝殺,一時之間煙塵滾滾,只看見旗幟搖動,卻也看不出誰占了上風。

  李重鎮(zhèn)將手抬起,小盾頂住一柄砍過來的長刀,右手鐵鞭借著馬力一抖,將那持刀騎兵的頭顱敲癟下去。他嘿嘿一笑,夾著馬腹更向前用力。

  “給老子殺穿出去?!?p>  蝎子塊躲過一柄刺過來的線槍,反手一刀砍在那明軍騎兵的胳膊上,刀刃碰上鐵護臂,一時切不進去肉里。他心下惱怒,將刀身橫過在那人馬股割了一刀。

  明軍騎兵甲胄更好,而義軍騎手許多身上并未披甲,明軍雖然人少,但是隊形本來就密集,一時之間有把蝎子塊所部沖破的意思。

  就在這個檔口,轟塌天所領(lǐng)騎兵終于殺到,一前一后將李重鎮(zhèn)所部圍了起來。

  義軍營地這邊,自從蝎子塊拉開架勢,高迎祥便同張獻忠、羅汝才等各部首領(lǐng)遠遠立在旗下看著,看到這邊張獻忠舔了舔嘴唇。

  “我看這姓盧的不像個會用兵的,他本來人便少,這樣一隊精銳的騎兵不留到最后去用,現(xiàn)在平白丟在這里了?!?p>  張獻忠看著旁邊不動聲色的高迎祥:“高闖王,咱這邊先恭喜你一聲,這盧象升一向與洪承疇那廝齊名,今天若是將他斬在這里,你老日后威名更上層樓?!?p>  高迎祥卻是看著那邊念叨了一聲:“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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