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浣送上一盞茶來,竹泱謝過阿姐,接過,一氣飲干。
竹浣贊道:“昔日父皇常說,泱弟有習(xí)武天賦,果真如此。我觀這套劍法與你平日所練大不一樣。你平日里練的都過于剛強,此劍法卻是柔中帶剛,忽剛忽柔,剛?cè)嵯酀?,且如仙鶴般輕靈飄逸,當(dāng)真是妙極了!”
竹漓笑道:“阿姐不知,大哥這套劍法是因心有所悟,心有所感,將他的心思都揉在了劍意中,因此自然與以往不同?!?p> “哦?”竹浣笑道,“小弟細(xì)細(xì)說來?!?p> 竹漓卻以袖掩嘴,笑而不語。
竹泱瞪了他一眼,道:“阿姐莫聽他瞎說,我當(dāng)日不過是閑得無聊,見這些仙鶴飛來飛去的,便動了練劍的心思,哪有那么多想法!”
竹浣自然已知竹漓未說之意,不禁笑道:“阿泱不必解釋,知你者,莫如我與阿漓。我倒是很喜歡女王陛下,我們阿泱可真是好福氣!”
誰知這話卻是觸動了竹漓。他的神色不由悄然黯淡下來。
竹浣一瞥之下,已知他心意,便輕輕握了他的手,道:“我相信,我們阿漓也會找到自己喜歡的姑娘的。”
“只怕她到時候不相容?!敝窭觳唤⒆託獾孛摽诙?。
竹浣微微斂眉,沉思道:“我倒是覺得——,你們大婚后,阿雅像是變了許多?!?p> 正說這話,就見高公公急步走了進(jìn)來。已見老態(tài)的他,一臉著急的樣子。
竹浣忙起身迎接,問:“高公公,怎么了?”
高明喘著氣,急急朝竹浣一施禮,又朝竹泱和竹漓一施禮,才說道:“公主,不好啦,剛才宮門前有人強行闖宮,和守衛(wèi)打了起來,還把幾名守衛(wèi)的眼睛給弄瞎了,聽說那姑娘叫古雅……?!钡降资悄昙o(jì)大了,話未說完,咳嗽起來。
竹漓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之極。
竹浣回身看了看竹漓,不慌不忙問道:“公公,古雅現(xiàn)在何處?”
高公公已喘勻了氣,道:“被侍衛(wèi)們抓起來了。陛下讓我來通知公主。”
竹浣稍微放了心,道:“公公辛苦了,請稍歇息,我這就去見陛下。”說罷和竹泱、竹漓匆匆出了鶴舞軒。
大牢之內(nèi),古雅正大罵不止。看守她的侍衛(wèi)知道她會用毒,都有些畏懼她,不太敢靠近。因此盡管她罵得難聽,倒也沒人敢對她怎樣。
從鶴舞軒出來,竹浣便去見了樓蘭。樓蘭知是竹漓的夫人,便要讓人去立刻放了她。竹浣阻攔道:“陛下,還是讓我親自去帶她來向陛下謝罪吧?!?p> 樓蘭道:“也好。這是姐姐家事,那姐姐自去便是。”
侍衛(wèi)們正被古雅罵得心頭火起,若不是上頭交待過,不要為難這女子,他們早就開始折磨她了。一名侍衛(wèi)操起一根丈余長的木棍,隔著牢門的柵欄狠狠捅了古雅一下。他出手奇快,古雅反擊時,木棍已瞬間抽出。古雅哪受過這種羞辱,氣得接連兩掌拍在柵欄上,擊得柵欄嘎嘎直響,幾欲斷裂。她此刻手中已無毒可使,否則,她斷不會容這幾個侍衛(wèi)囂張。
侍衛(wèi)們見她無可奈何,只能發(fā)泄,不由都得意大笑。那名侍衛(wèi)便又操起那根木棍,還想戲弄一下古雅。誰知從后方突然飛來一條白綾,纏在了木棍之上。這名侍衛(wèi)情知不好,想撒手躲開時,卻已來不及,木棍回身用力,正正撞在他自己的胸膛上,撞得他一陣趔趄,捂胸疼痛不已。
木棍“砰”然落地。侍衛(wèi)們回過身來,見白衣飄飄的玉葉公主帶著兩個弟弟,正往這里走來。竹浣一到清涼宮中,就被女王待為上賓,極其仰慕尊敬。這事迅速傳遍了整個清涼宮廷。因此侍衛(wèi)們都是認(rèn)得竹浣的。而竹泱他們早就認(rèn)識了。那剩下的一位,無疑便是三殿下竹漓了。
且不說竹浣是女王最尊貴的客人,單就她這一身的氣度,足以令侍衛(wèi)們屏息靜氣,規(guī)規(guī)矩矩。因此眾侍衛(wèi)對三人躬身行禮后,默默退至一邊。
古雅一見竹漓,高興叫道:“殿下快救我!”
竹漓嘆了口氣,閉閉眼,將頭扭向一邊。
古雅見狀,一雙漂亮的眸子頓時星光黯淡,慢慢地,把頭低了下來。
竹浣見她這個樣子,心中頗為不忍。
竹浣出示了女王的玉牌,令侍衛(wèi)打開牢門,放出古雅。
牢門打開,竹浣關(guān)切問道:“阿雅,你沒事吧?”
古雅搖搖頭,揉著自己的胳膊。剛才她暴怒之中連拍兩掌,幾乎將結(jié)實的柵欄拍斷,用力太猛,到這時胳膊還有些酸痛。她剛剛還如一只兇惡的小老虎,此刻卻成了一個柔弱的、讓人憐惜的小女孩。
“阿姐,你不會怪我吧?”她怯怯的,幽怨的眼光卻投向竹漓。
竹漓仍是面如冷霜,不言不語。
自他們大婚后,兩人雖同住一間屋,實則各吃各的,各睡各的。古雅倒是一心要討竹漓的歡心,奈何竹漓始終對她不理不睬。有一次古雅急了,叫道:“竹漓,你若不喜歡我,就休了我吧!”
竹漓卻面無表情道:“自從婚后,你并未失德,我為何要休你?!边斓霉叛耪f不出話來。半晌才道:“你既不愿休我,就應(yīng)該好好待我?!?p> 竹漓手拿一卷書,眼睛落在書上,“我對你不好嗎?是打了你,還是罵了你?你覺得——我應(yīng)當(dāng)如何對你?”
古雅又被哽得說不出話來。若論信口開河,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古雅自然也屬于口齒伶俐之人。但要論起話里藏針,一語雙關(guān),指桑罵槐等等本事,那古雅和竹漓比起來,就差得不是一層兩層了。她根本不是竹漓的對手。
古雅被竹漓噎住,不知該怎樣拿話反駁他,心中干著急,又恨又無可奈何,最后只有獨自垂淚。
竹漓見她哭了,悄悄瞟她一眼,繼續(xù)看他的書。
古雅對竹漓如此態(tài)度的報復(fù)行為,也只有不理睬竹漓。指望著竹漓會自覺沒趣,終歸要來哄哄她的。誰知這竹漓竟如一個石頭人,一點感覺也沒有!
竹浣溫和地笑著,道:“你到這兒來,也是擔(dān)心阿漓之故。我怎么會怪你呢?只是,你毒瞎了侍衛(wèi)們的眼睛,也太魯莽了些!”
“他們不放我進(jìn)來,我才動手的!”古雅叫道。
竹浣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這也難怪古雅。她自小生活在霧林,兄長又是霧林首領(lǐng),驕縱任性慣了的,哪里懂得什么忍耐、謙讓之類。
“那,你來這里,你大哥可知曉?”竹浣又問。
古雅點頭,“知道的。我給大哥留了書?!?p> 竹浣不由苦笑。她可以想見得到黑火的惱怒,先是竹漓不辭而別,現(xiàn)在又是古雅不辭而別。他只怕在心里痛罵這小夫妻倆千百遍了。
“也罷,我親自寫封信與你大哥吧。不過,阿雅,你也要與我一同去見女王,跟她道個歉才行?!敝皲胶皖亹偵f道。
“道歉?為什么啊?”古雅嘟起嘴,一臉的不情愿。
“你說為什么?”竹漓忍不住道:“你毒瞎了那么多人的眼睛,還不該去道歉么?”
“我是為了自衛(wèi)。”古雅強詞奪理。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人家看不見?”竹漓冷笑一聲,想起了舊事。
“我——!”古雅自覺理屈。
竹浣道:“罷了,罷了,你們兩個都不要說了。我們現(xiàn)在就去見女王。阿雅,你可是用的白翳粉?可有解藥?”
古雅點點頭。
竹浣松了一口氣。于是幾人一同去見女王。
得知侍衛(wèi)們中的毒不過是暫時使人眼瞎,即使不用解藥,三日后也會自行恢復(fù),樓蘭放了心。古雅倒是表現(xiàn)得挺乖巧,痛快地拿出了解藥,也在竹浣的示意下給女王道了歉。樓蘭見古雅雖然淘氣,倒也不失為天真可愛,心里也就對她沒什么怨氣了。
清晨,薄霧如輕紗般在山間飄動。遠(yuǎn)遠(yuǎn)望去,眼前這座山似乎蘊含著天地之靈氣。微微的山風(fēng)飄過,令人神清氣爽。慕云兮站在一塊山崖邊的巨石上,靜靜地眺望著眼前的這片山林。
他已經(jīng)又有許久沒有回到這里來了。對于他來說,這座山就是他的家。家里有他牽掛和愛戴的人。
此刻,山中一片寂靜,只聞鳥兒那清脆的鳴叫,讓人聞之心生愉悅之情。雖然還沒找到曹汝老先生,但是慕云兮此刻的心情十分好。
他雙足在巨石上輕點,身子像一只大鳥一樣飛起,飛入這片翠綠之中。
此山正是白衣國鼎鼎大名的紫光山。山中的道觀,名紫元觀。
只因前朝竹溪流皇帝與皇后都篤信道教,而紫元觀觀主紫光真人又與竹家皇室私交親厚,因此這紫元觀被修葺得極為恢宏壯麗,大小宮室近百余間。因平日里香火鼎盛,便有那好利之人,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在觀周圍做點小生意,久而久之竟成了一個市場,來來往往的香客、游人,絡(luò)繹不絕,熱鬧得很。
慕云兮在山道上走著,卻發(fā)現(xiàn)一路上闔無人聲。以往的那些攤點都不見了。有的,便只剩幾根頹倒的木樁,再就是幾塊破爛不堪的布條飄揚在風(fēng)里。偶爾遇到幾位香客,也是疏疏落落,顯得冷清得很。
慕云兮想:必是李步仍上了臺,打壓紫光山,不許人在這里做生意,也禁止香客來敬香所致。心中不由擔(dān)心起紫光真人來。腳下便快了許多,直往紫光真人住處紫光閣走去。
與院中兩位正在打掃的師弟打過招呼后,慕云兮徑直推門進(jìn)閣。紫光真人卻不在閣中。上到二樓的書房,一進(jìn)屋,卻見一位老者正背對著他,在專心地讀書。
看背影,不識此人。而此人讀書讀得甚是專心,連慕云兮進(jìn)屋來了,在身后站了半日,他也沒發(fā)覺。
慕云兮只好咳嗽一聲。
聽到咳嗽聲,那老者才轉(zhuǎn)過頭來。觀其相貌,從年齡上看與師父紫光真人倒是年紀(jì)相仿。只是師父白發(fā)白須,飄然有仙風(fēng)道骨。而此人頭發(fā)花白,頷下一縷短髯,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書卷之氣。他轉(zhuǎn)過身來,手中還拿著書,好奇地盯著慕云兮,顯然不認(rèn)得他。
慕云兮道:“您是——?”
“你是——?”那人卻反問道。
“哦,我是紫光真人的大弟子,我叫慕云兮。前輩是?”慕云兮道。
“哎呀,你就是紫光真人的大弟子呀!”那人笑著站起來,“我可是知道你這位大弟子,一向行蹤不定,飄搖如閑云野鶴,今日總算是見著了。”他呵呵笑著,放下書,道:“你怎么突然回來了?昨日我還和你師父提起過你呢?你師父這會兒正在比武場督促弟子們練劍呢。你去那兒找他吧?!?p> 原來是師父的客人。
慕云兮有些好奇,師父從來都不會親自督促弟子們練劍的。當(dāng)下也未及多想,朝老者拱拱手,一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