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卿看著柳皇后,收起了方才假裝的天真,“娘娘不信我,也不信太子殿下嗎?太子殿下從來都是品行端正之人,又怎么會用這般怪異的殺人手法呢?!?p> 柳皇后用手拈了朵花瓣,“你那品行端正的夫君,兩年前可是毫不猶豫滅了北麓全族,可是從出生就不同于旁人?!?p> 他滅了北麓?這蕭如卿倒是不知道,笑道,“他滅北麓是為了國,出生也是天有吉相,又怎會和這些陰溝般的殺人之道有關?!?p> 柳皇后微微笑了,不再說話。
蕭如卿沐浴在陽光之下,身上卻有些冷,“臣妾與娘娘之間的交易是否做不得數了?”
柳皇后心想你居然還敢問,不過終究溫溫柔柔地說,“太子妃這說的本宮就不是很明白了,本宮何時同你有過什么交易呢?!?p> 蕭如卿看向柳皇后,年過四十的皇后風姿猶在,身上是難掩的貴氣。幾十年前,誰又能想到這樣一個風塵女子會有這么母儀天下的一日呢。
蕭如卿屈膝給柳皇后行了一個福禮,“既然如此,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p> 柳皇后看著蕭如卿的背影,心中暗暗打算起來。
等蕭如卿到了人群之中,崔從安已經從一群女人間解脫了,正坐在石桌邊喝茶,招手示意蕭如卿過去。
蕭如卿很乖順地坐到她的身邊,“崔姐姐這些天待在家里一定很悶吧。”
“那妹妹過幾天是不是也該悶了呢?”崔從安仰頭喝下一杯茶,眼神卻不離開蕭如卿。
過幾日,正是魏昭凌離京的日子。
蕭如卿拿起茶杯,笑意滿滿地回望過去,“崔姐姐應該知道,蕭府和懸靈閣一向關系不錯,妹妹更是時常向懸靈閣老板討教?!?p> 茶水入腹,雖是好茶,卻不像東宮的那般暖人心,放下茶杯,“那姐姐便應該知道如卿從小見過的妖不少。妖雖可助人完成心愿,但也可吞噬人心,姐姐路子還是不要走歪了比較好?!?p> 崔從安笑起來,本是平凡的面孔卻紅唇似火,閃著異樣的光,“妹妹從小見的妖多,那姐姐我就是從小聽妹妹說的話多??赡囊淮?,妹妹把自己的話當真了呢。”
這話確實說的不假,不論蕭如卿是不是有意的,從小時候開始,她就經常會食言于崔從安。
崔從安往御花園中走去,“妹妹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p> 走出數米后回頭看向蕭如卿,伸出涂著丹蔻的食指橫放在自己脖子上,說了一句話。
回東宮的路上,蕭如卿難得的沒有坐轎。
好像她現如今已經習慣了去哪里都不需要自己動腳的生活。
走在車水馬龍間,蕭如卿停住了腳步。她抬手捂住臉,肩膀顫抖著。行人看著路中間這個貌美又尊貴的夫人似是正在傷心。
好心人走上前想要關懷一二,但當他們靠近時,他們才發(fā)現,這位夫人不是在哭,而是在笑。他們看瘋子一般地趕緊跑開了。
蕭如卿確實在笑。方才,崔從安沖她說的那句話是:你時日無多了。她看懂后,第一反應居然是恐慌,她害怕了。
她早就做好了打算,一步步安排妥當,哪怕有一天自己要命喪于此,她也絕不會后悔??煞讲?,她居然害怕了。
這讓她覺得很有意思,很新奇。
抬起頭看向遠處的天空,那是早已經不會存在于她生命中的澄澈。她收起唇角瀕臨死亡的笑容,落下淚。
身后有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以為是行人,蕭如卿沒有留意。一直到那腳步行至她身邊,魏昭凌出現在她面前。
她匆忙低下頭,想要把眼中的情緒給隱藏起來,卻感到魏昭凌抱住了她。
魏昭凌的手放在她腦后,并沒有說話。
“我好累,”蕭如卿心中的情緒再也忍不住,她抽噎起來,而后變成了扯著魏昭凌的衣服嚎啕大哭,“我好累啊?!?p> 魏昭凌輕輕拍著她的背,“都會過去的。”
會過去嗎?蕭如卿不知道,但等她哭夠了,她又迅速把自己內心的空洞給填補上。從魏昭凌懷里退出來,她抬頭瞧他,“我沒事?!?p> 魏昭凌點頭,拉著她回家。
會過去嗎?魏昭凌知道肯定會的,只是不知道那時他還能不能在她身邊,聽她哭,聽她笑。
沒過幾天,到了魏昭凌要離京的日子,他走的前一天便把蕭如卿送到了蕭府。
晚上兩個人和蕭老爺子還有戚鶯飛一起吃過飯后,魏昭凌和蕭如卿在園子里轉圈消食。
逛著逛著到了那棵安息香邊,估計是太久無人打理,安息香的葉子已經枯卷了起來。枝干也干燥無色,蕭如卿伸手輕輕一折,枝葉就斷了。
指尖一搓,變成殘沫隨風四處散落。
魏昭凌看著她手心的殘葉,輕輕說道,“傳言安息香一旦被用于秘術,就會很快枯死,”魏昭凌走近看得仔細些,“這棵應該是剛被用了沒多久?!?p> “不知道被用在了誰的身上。”蕭如卿皺起眉頭,心中泛起一陣擔憂。
夜晚的黑剛剛籠罩這片世界,燈光隱藏在樹木和樓屋之間,魏昭凌牽著蕭如卿慢慢走著,“明日我離開后,你就不要再出家門?!?p> 蕭如卿覺得有些奇怪,但點頭同意了。
魏昭凌似是不放心,接著說,“哪怕是宮里面叫你,你也能推則推。”
蕭如卿看進魏昭凌的眼睛,笑起來,“若皇上和皇后娘娘找我呢?”
“不論是誰,”魏昭凌把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一吻,“都推掉?!?p> 第二日,魏昭凌一早便離開了,臨行前他對蕭如卿說他會盡早辦完事情回來。
魏昭凌剛走沒多久,司莫就來了蕭府,只不過這次的司莫看上去更加不一樣了,他幾乎已經變成半個透明人。
蕭如卿看著這樣的司莫怔愣了好久,若不是她確實能摸得到司莫,她便要以為這是司莫的靈魂。
司莫不止身體近乎透明,說話都比以前輕了許多,“你夫君讓我這幾天來替他看著你。”
蕭如卿嘆氣,到了如今她已經沒力氣去同司莫開玩笑了。
司莫雖說在蕭府,但是蕭府卻仿佛沒有這么個人一般。他靜悄悄地躺在蕭如卿院子里的躺椅上,不說話,也不動。風吹草過皆和他無關。
蕭如卿偶爾和他下下棋談談天,但司莫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并不會和她聊太久。戚鶯飛有一次看見司莫就那般躺著,還給司莫拿了床被子蓋上。
沒多久,譚府出了樁事,雖說不是什么大事,但也夠京城中人作為飯后談資一陣。
譚家公子譚振千在外面亂來把青樓姑娘的肚子給搞大了,按理來說這種事也常見,但譚振千畢竟是當今駙馬。
若青樓姑娘懂事些也就罷了,悄悄放在外面養(yǎng)著,無論誰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那姑娘卻要求譚振千納她為妾。
更為夸張的,是譚振千竟然真的開始著手準備起來了,這一巴掌是響當當扇在皇家的臉上。
當天皇上便召見了譚將軍,不知最后談成了什么樣子,反正譚將軍走后皇上臉色不太好。柳皇后也傳召了譚振千,譚振千走后皇后臉色也不太好。
后來,作為市井之人的代表,蕭如卿聽說譚振千還是把那個青樓女子給收進了譚府。蕭如卿還聽說易叢公主很看得開,譚氏父子同她說要納那女子為妾的時候,她什么也沒說就同意了。
蕭如卿暗嘆,經歷過那么多世滄桑的易叢果然是不同凡響。
原本這件荒唐事該告一段落了,結果那小妾從入門就天天鬧騰。
直到公主在一次被小妾吵鬧折騰的過程中暈過去,且這一暈就是數天未醒,這事才算是真的鬧大了。
整個東京城中知名的不知名的大夫全部都進出了一趟譚府,主意出的五花八門,可卻沒有一個頂用的。
有人就懷疑會不會是中了妖術,譚府便派人去懸靈閣請司莫來看看。
牛辰邁著不是很穩(wěn)的步子到蕭府的時候,蕭如卿正在給司莫講這件事??匆娕3揭荒樆艔埖嘏軄恚捜缜溆X得有些好笑,畢竟牛辰可一向是裝的穩(wěn)重又老成。
“老板,譚……譚府派派派人來請請請……”
蕭如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向司莫,“瞧把牛掌柜嚇的,你平時看來很嚴厲啊?!?p> 司莫站起來往外走,走到一半停了下來回頭看著蕭如卿,蕭如卿納悶,“怎么了?”
司莫想起了魏昭凌交代他的事,終究有些不太放心,看向牛辰,“你留在這,看著她,讓她不準出門?!?p> 說罷就轉身走了,臉上緩緩現出一個金箔面具。
蕭如卿眼皮抽了兩下,等司莫走遠,她問牛辰,“你老板這意思難不成是他不回來了?”
牛辰沒有回答,他摸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剛才可真的是嚇死他了。
雖說老板平時不說,但是只要和易叢有關那就是往老板的槍口上撞。偷偷瞄了蕭如卿一眼,心想他可不像蕭如卿一樣什么都敢說。
蕭如卿好笑道,“你剛才瞟我那一眼是什么意思,看著你對我很不滿啊,”想起了另一樁事,“一直忘了問,之前我買的桶子雞什么的你怎么和司莫說的?”
牛辰面無表情狀,“我說你說老板身子不太好,讓他補補?!?p> 蕭如卿撇嘴,真是沒創(chuàng)意。
司莫到譚府時,便感到譚府的氣氛很詭異,在暗處陰影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蠢蠢欲動。見到易叢后他更加確信,譚府有讓人不舒服又很強大的東西。
譚將軍和譚振千給司莫講了個大致情況,說公主正在好好地說著話突然就暈了過去,且之后還經常痛呼出聲感覺很痛苦。
司莫伸手在易叢緊皺的額頭,一團光芒凝聚在他指尖。不多時,一團黑煙從易叢額間彈出順著司莫的手指進入到他的身體里。
易叢緊皺的眉頭平順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