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毓嵐回望霍邊疆高大的身軀,心底存著無限的柔情與溫暖,遠處的花燈有她對未來的攜手終老的愿望。
霍邊疆將新買的花燈遞給她,江毓嵐一看居然是木蘭花的樣式。蘭溪才子江寬茹生平嗜好木蘭,詠其姿態(tài)氣韻,贊其臨寒盛開,為此作了許多膾炙人口詩詞,因世上之人多愛傲骨凌霜的梅花,偏愛詠頌?zāi)咎m者少之甚少,木蘭花更甚成了江寬茹的象征。
江毓嵐接過燈,眉眼間皆是喜融融的溫婉神色。
“可要紙、筆?”霍邊疆體貼道,“燈攤老板說可以借給我們。”
江毓嵐搖了搖頭,莞爾道:“心之所愿,不必紙筆?!彼p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潔白的手臂,輕緩地將點燃的花燈放在了水中。
霍邊疆不解:“嵐兒,是向江寬茹江大人祈愿?”
江毓嵐道:“不,我是替伯父向天祈愿?!?p> 江寬茹一向是江毓嵐心中最崇敬之人,替他祈愿必是與江家長房相關(guān),可畢竟是江氏內(nèi)宅家事,霍邊疆也不便再問。
“邊疆,我家中近來是有樁喜事的?!苯箥孤曇魩еH坏妮p柔,“但,我隱約覺得會有所阻礙?!?p> 霍邊疆寬解道:“既然是喜事,事在人為,不怕阻礙?!?p> 江毓嵐在河岸搖曳的燈火中容顏清麗,偏生出一絲惆悵之情:“很多年前,我有一個妹妹,她的身世很可憐,還未出生父親便去世了,出生后不久又被送出了家門……如今,家中好不容易才有了她的消息,卻不知為何又擱置了數(shù)月,一直遲遲未將她接回來。我覺得在冥冥之中她的父親是知道她要回家,也期盼著她回家的……”
聽至此處,霍邊疆大概知道了話中的原委,高門大戶中常有一些見不得光的陰暗事情,這父親便是去世多年的江寬茹,而女兒卻是從未聽說過的江家長房女兒吧。
霍邊疆神色如常,對江毓嵐輕嘆了一聲:“嵐兒,你不該把如此隱晦之事告訴我一個外人?!?p> 江毓嵐立即道:“對我來說,你不是外人。”
霍邊疆望著江毓嵐,心底有愧:“我知你將我看得很重,可我終究未到你家提親……”
江毓嵐聲音溫柔:“我亦從未怪過你。你在意我們身份有別,地位懸殊,可俞明朝滅了十余年,我父親退居蘭溪,再未踏足朝堂半步。所謂百年清流官宦世家,在今時今日本就只是擔了個虛名,何況邊疆你出身也不低,祖父曾為西京行省提督……”
霍邊疆道:“嵐兒,可我霍邊疆確實是家道中落,父母俱亡……”
江毓嵐忙道:“邊疆……”
霍邊疆含著笑,目光溫柔道:“嵐兒,我如今在趙將軍帳中效力,假以時日,能在軍中立功,必然可謀得謀臣之職?!?p> 江毓嵐愧疚道:“你也是寒窗苦讀,卻為了我,投身軍中……”
霍邊疆胸襟寬廣,道:“男子投軍報效家國,也不妨是個好出路。為了你,我定會竭力而為,以求盡快上府求娶之。”
霍家本來就是世代從武參軍的門路,天下文才出蘭溪,若是科舉致仕,熬上許多年可能也是地方任上,蘭溪江氏怎么會看得起一個隸屬地方非京畿勢力的小小文官。投身入伍,雖然危險,可在軍中手文職受到提拔與重視,比科舉致仕得到升遷要快許多。
江毓嵐聞言,欣然一笑,仿佛蘭溪河畔的百花盛開,美不勝收,溫暖而明媚。
兩人久久地立在蘭溪河岸邊上,倒影浮現(xiàn)在河面,兼并著一水的千萬盞搖曳花燈,突然讓人想起牛郎織女一年一期才得相見的凄美傳說,平添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愁緒與美麗。
江淮燕立于河岸另一面,身后跟著家仆江聲,主仆兩人站在暗處,隔著一條熱鬧的河,不易看見他們??蓪Π恫属巢薀粽盏妹髁?,卻將霍邊疆與江毓嵐映照得十分清楚,雖江毓嵐身罩著連帽的斗篷,但熟悉的人還是能一眼認出這清麗姿容?;暨吔叽髠グ?,負手而立,與溫純靜妍的江毓嵐站在一起,確實似一對天造地設(shè)的璧人。
江淮燕沉著的面孔冷淡如常,靜靜地望著霍江二人,眸中帶著一絲深思。
江聲端看了一陣,詢問江淮燕道:“主子,是否要有所警示?”
江淮燕想了想,道:“不必?!?p> 江聲遲疑道:“可大小姐這般行徑,屬下怕是會影響大局?!?p> 江淮燕若無其事道:“二房這局主要在男子仕途,閨閣中的兒女私情與大局無關(guān)?!?p> 江聲神色復雜,道:“閨閣私情,若無旁人知曉也罷,可宋世藩分明已經(jīng)知曉。”
江淮燕反問:“那你說該如何?”
江聲拱了拱手,道:“主子,屬下妄言?!?p> 江淮燕轉(zhuǎn)過頭,道:“但說無妨?!?p> 江聲嘆了口氣,道:“大小姐畢竟是二房嫡女,赫赫有名的蘭溪明珠……”
江家在孫兒輩僅有兩位小姐,都是江揆芳與大溫氏所生。雖是孫女,可老夫人自幼疼愛。長孫女更是從小養(yǎng)在身邊,因容貌學識實在出眾,七歲起禮儀規(guī)矩皆按照宮中貴人般講究受教,暗暗有留在他日配于貴人之意。這些年,各府女眷的議論中也有江毓嵐的才名傳出,知府夫人更是稱她為蘭溪府的閨中明珠。
試問這樣的名門小姐,若讓人知曉與家塾西席暗通款曲,影響不言而喻。
江淮燕道:“我朝民風開明,男女之情兩情相悅者,不論門第也能成就佳偶。你難道看不出大小姐滿心情愿,霍先生亦然。”
江聲嘆道:“只怕有心之人故作編排,人言可畏。兒女私情稍加熏染,只怕演變?yōu)橛腥栝T風之事……”
江淮燕抬眼,對岸的兩人已經(jīng)往原途返回,夜風吹拂兩人衣袂,下擺低低地翩飛,霍邊疆輕輕牽起江毓嵐的手,江毓嵐低頭含羞一笑,情誼濃濃如世上所有普通常見的眷侶。
“江聲,多慮了。今日被宋世藩發(fā)現(xiàn)前,大小姐的閨中好友便是已經(jīng)知曉。既是已有人知曉,我們現(xiàn)在從中阻攔,又有何用?”江淮燕臉上難得露出輕松的笑意,“讓他們?nèi)グ?,門楣之高家族之深,不是情比金堅就夠了的。我也好奇,他們能走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