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淑在廚房中燒著飯，江洋與江汝年紀小，在院中追來跑去，歡聲笑語灑滿整個院子。
盛晟看著此情此景，不由道：“石姐姐真是好福氣，如今，也是兒女成雙，承歡膝下?！?p> 石翹喚來了江汝，將最小的女兒抱在懷中，感慨道：“我是做夢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日子，說來還是因為小姐……”
盛晟沉吟：“我覺得是因為江晚?！?p> 石翹想了片刻，道，“也是因為江晚。當年，我與你姐夫成婚后不久，你就執(zhí)意要走，非要去申城投靠商絕之稱的盛家主……”
盛晟笑道：“石姐姐，你看我如今不是好好的么?！?p> 石翹唏噓道：“你是受了多少苦才走到這一步的，我能猜不到么。這些年你雖然不常寫信，可你姐夫是行伍出身，到底還有些人脈，他沒少打聽到你的消息。你從盛家最低等的奴仆做起，后來是書童，再到當鋪學徒，商行走卒，還有一些隱秘的消息，你姐夫都不忍心告訴我你經(jīng)歷過什么……”
盛晟笑著打斷道：“好了，姐姐你看我如今不是安然無恙嘛，何必再提之前呢。”
石翹道：“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姐，你想幫小姐報仇。”
盛晟冷冷地說：“我與姐姐一樣，這條命是小姐給的。世人的憐憫太高貴了，我等根本不敢奢望。江家不仁，是因為世代為官的百年清名，世人不相信他們偽善作惡。逼死小姐的那位貴人，是因為他出身高貴手握重權(quán)，世人不敢與之抗衡?！?p> 石翹有些畏懼盛晟那樣冰冷駭人的神情，憐憫又無奈地說：“小誠子，那你呢，你的一生怎么辦？”
盛晟付之一笑，“我？石姐姐，我的一生多虧了小姐相救，才能走到如此風光的地位。”
盛晟在江家待到夜色降臨，商行的人忽然來報，盛豐舉有要事急召他回縣里。
商行派來的兩個伙計正在院外等候，一個是新加入商行的，聽著入行已有些年月的伙計在講解商行中的人情世故。
忽然有人在背后冷冷道：“二位，麻煩讓我過去?！?p> 兩人一回頭，見到了是個相貌出眾的少女，雖穿著男裝卻披散了長發(fā)，她眼眸純亮，神情不悅，似乎是生了誰的悶氣。
兩人忙讓開路來，少女直徑走入了院中。
他們才反應過來，居然是這家人的女兒。
院中石翹領(lǐng)著幾個孩子，還在與盛晟依依惜別之際，她的余光看見江晚，頓了頓，忙招呼道：“晚兒，你怎么提早……回來了？”
盛晟一身暗紫的褒衣博帶，沉穩(wěn)干練，立于簡陋寒磣的農(nóng)家院中，顯得格外頎長矚目。
江晚面色淡然，見到家中有客也不意外，略略遲疑了下，朝盛晟施了一禮。
石翹一旁介紹道：“晚兒，這位是你的阿晟舅舅?！?p> 江晚并不羞覷，轉(zhuǎn)過頭，落落大方地對著盛晟喚道：“阿晟舅舅。”
江晚的眉宇透著男孩般的英氣，又有生在鄉(xiāng)間無拘無束的單純靈氣，這樣的突出的氣質(zhì)，令盛晟恍若隔世，似乎想將記憶中那張絕美面孔拼湊起來，卻是又沒有重合之處。
江晚與石綽的容貌并不十分相似，五官最多是像了三分稚嫩的精致，顏色干凈得有些寡淡，小小年紀又有一種不諳世事的清高倨傲與任性不耐。
盛晟沉默著深深地凝看著江晚，這便是他當年從河里撈回來的那名女嬰。
江晚似乎習慣了被人初次見面時的打量，對著石翹道，“爹和彭世伯在回來的路上了，我是抄了近路先回來的?！?p> 石翹怔了怔，才道：“你怎么撒披著頭發(fā)，這般走在路上，沒人說什么？”
江晚道，“我走的是山林近路，路上沒遇見誰，頭發(fā)是被樹杈挑亂了，我順勢就放了下來。”
石翹嗔怪道：“這樣形容不整，你爹知道了，一定教訓你?！?p> 江晚微微揚眉，“我爹才不會說我呢，常言道，君子正衣冠，我又不是君子，怕什么?！?p> 這揚眉的小得意，挑起了盛晟記憶中的畫面，石綽也常有這樣的神情，但凡高興的事情，便是難掩的得意。
盛晟癡迷的嗤笑一聲，引得江晚望向他。
盛晟驀然地對江晚道：“晚兒，許久不見?！?p> 江晚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似在思考著什么，最后向母親石翹投去解疑般的眼神。
石翹道：“晚兒，你阿晟舅舅是在你還是嬰兒的時候，就離家去外面闖蕩的。所以，你才不認識他?！?p> 江晚“哦”了聲，微笑道：“阿晟舅舅，許久不見?！?p> 盛晟淡淡一笑，對石翹道，“石姐姐，晚兒不用喚我舅舅的?！?p> 石翹微微詫異，江晚更是奇怪，直徑問：“為什么呀？”
盛晟道：“其實你我并無血緣，也無輩分之分，所以你不必叫我舅舅。”
江晚聳了聳肩，昂面一笑，“您叫我娘作姐姐，我怎么可以不叫您舅舅呢。阿晟舅舅，外甥女這廂有禮了。”
說罷，穿著男裝的江晚當真給盛晟施了女子的見長輩的半屈禮。
石翹回過神來，忙道：“好了，你舅舅要出門了，晚兒淑兒，帶弟弟妹妹進去吧?！?p> 石翹親自送盛晟到門口，盛家商行的兩名伙計已經(jīng)牽來了一匹高頭大馬，盛晟翻身上馬，又俯下身，對石翹道：“石姐姐，晚兒是小姐的女兒，確實不必叫我舅舅的?！?p> 石翹搖了搖頭，“晚兒如今是我的女兒，她不喚你舅舅，該喚你什么？”
盛晟手持馬繩，凝神想了片刻，神情晦澀難懂，道：“盛晟。”
“什么？”石翹蹙眉，“哪有小輩直接喚長輩名字的?！?p> 盛晟目視遠方，意味深長道：“今后，會有機會的。”
石翹完全不懂盛晟的意思，折回家中，見到將披發(fā)扎成兩條辮子的江晚，問：“你究竟是為什么提前跑回來？”
江晚滿不在乎地說：“我自己走回來的。”
石翹不信：“你連黑風都不騎，怎么可能回來得那么快？”
江晚故弄玄虛道：“娘，你信不信我會飛？”
石翹道：“你是翅膀硬了才會飛?！?p> 江晚笑道：“我認識了一位高人，他教會我一種叫作輕功的武藝，可以身輕如燕來去自如。”
石翹道：“你不如說你是吃了一顆仙丹，能騰云駕霧幻化七十二變?！?p> 江晚咯咯笑個不停，孩子們聞言也是大笑。
石翹叉腰，道：“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是受了誰的氣，才提前跑回來的。你這樣胡鬧，你爹回來早晚收拾你。”
江晚做了個鬼臉，“爹打我，我跑就好了。何況，爹才舍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