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鳶高高飛起，比宮墻還高，明政的衣袂飄拂在陽春三月的和風(fēng)中。
“明政哥哥，你心里有在意的人嗎？”翎華拉著木鳶的線，風(fēng)輪傳來“沙沙”的聲音。
“我只在意四個人，昭綰，父王，成嶠和你。”
她手中的木鳶一抖，往下落了一點(diǎn)，“你發(fā)現(xiàn)了嗎？我們都是你的家人，只有昭綰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其實(shí)一直照顧你的都是她，對不起?！?p> 明政望著遠(yuǎn)處，長嘆了一口氣，“可是這該怎么說呢？秦王和燕國太子，天下都會笑話我們的?！?p> “哪能呢？每天都說著要統(tǒng)一天下，這點(diǎn)事就難住你了？”翎華笑得快直不起腰，怕木鳶落下來，連忙交給了明政。
“再不快點(diǎn)，成嶠都要搶在前頭了，你不知道，他的心上人，也是她?！?p> 明政心里打顫，手上松了線，一不留神木鳶掉了下來，被翎華埋怨了一通。
“你有喜歡的人嗎？過些日子就該出閣了?！懊髡厯炷绝S邊問。
“我喜歡……大鷂子……能帶我飛起來?！?p> 明政搖了搖頭，“你倒是怪會想的，哪有這種鷂子，也就畫個木鳶給你玩玩?！?p> 翎華又笑了起來，認(rèn)真地說：“政哥哥，讓我出宮回家吧?！?p> “你找到喜歡的人了，對嗎？”明政問。
明政與成嶠唱了出雙簧，替翎華擋了祖母太后的賜婚，因?yàn)樗f想回到趙國的老家邯鄲。
翎華笑而不語，已然是默認(rèn)了。
明政知她是認(rèn)真的，又接著問道：“是個什么樣的人？”
一群雪白的鷺鳥飛過，翎華看著飛鳥掠過，輕笑著說：“一個自由自在的人?！?p> 那些陽光明媚的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
明政想著往事，一直盯著燕昭綰，他在等她醒來。宮里的人，即使是九五至尊的王，都是受著束縛的，也許現(xiàn)在華妹已經(jīng)化作了飛鳥，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自由地生活著。
半夜，她恢復(fù)了些意識，頓時頭痛欲裂，下意識翻了個身，突然看到明政在睡在一旁，淚光低垂。
她見兩人同床共枕，手也被他緊握著，臉上發(fā)燙，下意識往外退了半個身子，明政不松手，只是在一旁看著她。
“怎么了？”燕昭綰察覺到嬴政情緒不對，有些擔(dān)心他。
“或許我們真的沒有結(jié)果吧?！泵髡蝗粚⑺龘碓趹阎校谒~頭上留下輕輕的一吻。
盡管臉色發(fā)熱，在他的懷里，她卻覺得很安心，她沒有拒絕他的懷抱，一時忘了推開他。
明政又說道：“那日，是我瞎說的，你別放在心上。再幫我一件事?！?p> 兩人四目相對，燕昭綰有些意外，今日的明政突然變得如此溫和，也許真的想通了一切。
“選王后的時候，你會陪燕國公主過來吧，到時候我把玉如意交給你，你一定要接著。”
燕昭綰大吃一驚說：“什么？那還不是王后嗎？你不是瞎說……”
“不，這是為了對付蕭瑋，必須得讓他覺得我是個昏君，是個瘋子。扳倒他之后，秦王一定送你回國?！?p> 燕昭綰注意到他說的是秦王，而不是我，心中突然涌上不安，雙手連忙握住了他的肩膀。
“秦王？不就是你？到底怎么回事！”
燕昭綰急得搖晃著他的雙肩，激動地質(zhì)問道：“既然說什么王后都是假的，你現(xiàn)在又是在做什么？”
“愛你，是真的?！泵髡嘈χ?，沒有以往張狂的模樣。
“你根本沒把握能扳倒相國和太后吧，不然也不至于這樣裝瘋賣傻示弱。你手上連幾個兵都沒有……”她越說情緒越激動，掐著明政的胳膊，在他的手上留下幾道紅印。
明政捧起她的臉龐，語氣堅決地說：“就算相國死不了，秦王也不可能是他兒子做。我已經(jīng)召明成嶠回秦，我沒有子嗣，死了之后弟弟就是第一順位。你說的對，我的過去，不應(yīng)該怪罪到明成嶠頭上。為大局著想，王位必須得留給父王的兒子。”
“明政！你到底要做什么？告訴我！”
“鷸蚌相爭，到時候蕭瑋元?dú)獯髠?，就算我死了，就?dāng)便宜了那個傻弟弟，他輕而易舉便可以收拾強(qiáng)弩之末的相國。你放心，無論誰是秦王，你都能回國?！?p> “不……你一定要活下來。”
燕昭綰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明政，他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一切。即使明政死亡，也會保證自己的安全。
她本想問更多他的對策，可是他沒有給她機(jī)會，兩人的唇緊緊貼在一起，混合著烈酒殘留的味道，沖動了頭腦。
燕昭綰卻突然推開了明政，她有必須要說的話。
“我……其實(shí)你這人一直很過分，我卻覺著你可憐，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你突然對我如此坦白，到底是為什么？”
她心里知道答案，但她要聽明政親口說。
“我愛你，只愛過你一人?！?p> 明政摸著她的頭發(fā)，無比溫柔。
“昭綰，你一直都喜歡我，對嗎？那個會給我送飯吃，會陪我捉螢火蟲，一直疼我照顧我的人，我也一直都愛著你?！?p> 她對他擠出了笑容，不應(yīng)該再找借口，是時候直面內(nèi)心了。愛一人而不自知，卻為明政做了許多，在夢中總會不經(jīng)意喊出他的名字，總是會心疼他。
明政繼續(xù)說了許多，“我早就知道是你，卻不敢問你。后來誤會你和成嶠的關(guān)系，做出了很多過分的事，對不起，留下來吧，呆在我身邊?！?p> “我的家，唉……”燕昭綰突然想起她風(fēng)流倜儻的父王，不由濕了眼眶。她不由嘆了一口氣，撫摸著他的臉龐，終于下決心說出了一切。
母后是尊貴的趙國公主，由祖父安排嫁給父王，可他對母后從來沒什么好臉色，每次行-房都是趕時間般地敷衍著她，從不知道憐惜，卻常常和一群男子廝混，王后勸不住，經(jīng)常在宮中悄悄垂淚。
“母后是自殺的，因?yàn)楦竿?。”她緩緩地說，理智逐漸占了上風(fēng)，“父王沉迷酒色誤國，母后那個時候剛生下小弟，郁郁寡歡，一沖動就自殺死諫了。誰知父王一點(diǎn)都沒改，在她死后反而更浪蕩了。我也被送出國當(dāng)人質(zhì)，她白死了?！?p> “總有一天，我要回到燕國，為她討回公道，所以，我不會留在秦國，不會依附于你?！?p> 這是她最后的決定。
明政不接受這個決定，他眼眶發(fā)紅，只能望著她說道：“我知道我非良人，可是你愛我，即便我明天會死，你的答案依舊是這樣嗎？”
“你不會死的，不準(zhǔn)瞎說！”她起身在他的唇上留下一吻，心中涌現(xiàn)一股酸痛，眼淚從眼角流淌而出，掉落在明政的臉龐上。
“如果這次我們能夠活下來，處理完一切，我們便在一起，好嗎？”
她還是屈服于這份感情，給了一份自己和他能夠兌現(xiàn)的承諾。
明政抬出手，輕輕拂去她的淚水，說道：“不管會不會有明天，至少今天，讓我就這么抱著你，我想要你?！?p> 盡管沒有到最終決戰(zhàn)之時，可是明政與燕昭綰，都把這當(dāng)最后一天來愛。這是第一天，兩人完全坦誠地愛上了彼此，把自己交給彼此。
這樣的擁抱，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強(qiáng)敵日日緊逼，或許每天都是最后一天。
渡過了意亂情迷的一夜，再醒來已經(jīng)是次日晨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