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塵雪當即坐在彩虹橋上,等候著胡楊蘇醒。其實胡楊的元氣大傷,域外天魔和巫山樹已經(jīng)摧毀了他的軀體,識海也是四分五裂。
他個人的意志是拒絕成仙藥的長生氣治愈的,但他身體上七損八傷,過于嚴重,與他肉身融合的成仙藥自主發(fā)出長生仙氣為其療傷,加上煙火的異能亦在發(fā)揮作用,才從鬼門關內(nèi)將他的靈魂帶回。
沐塵雪看著胡楊身上發(fā)出的蒙蒙光焰,仔細感知才發(fā)覺這是一種珍貴的療傷圣品之氣,舉世罕見。過不多時,胡楊的意識點點恢復,眼神里再度發(fā)出璀璨的仙光,似乎某種神秘的力量沉浸在他的體內(nèi),如同一只蟄伏的兇獸,萬物冬藏,等待最為特殊的契機出現(xiàn),吞食眾生。
沐塵雪心內(nèi)驚訝,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向他問道:“劫難渡完了嗎?”
胡楊將將醒轉(zhuǎn),還不是特別清醒,好一會兒才答道:“應該是渡過這次難關啦!險些兒墮入輪回生死界中去。不過我也弄清了劫生境的奧義,受盡百難,洗盡鉛華方可得證極盡奧妙之仙道!理論上說,所渡之劫越是可怕艱難、越多種多樣,渡劫者的元神真我及肉體越能受裨益!就我目前的境界來說,發(fā)動仙術的代價要少許多!”
沐塵雪聞言,卻說道:“我?guī)熥鹪蕴旖僬撸斓乐桃?!并不是渡過的劫難越豐富、越多重越好,天道意志有其尊嚴,九為極數(shù),以九次劫難為最妙,否則大刑天降,非凡胎肉身所能承受!”
胡楊仔細揣摩其中真味,果覺大有道理,心下不禁對沐塵雪素未謀面的師尊大為敬佩,同時也升起一股好奇心,便問道他師尊是修真界哪位前輩。
沐塵雪道:“嗨!就是昆侖派的一位長老!”
胡楊聞言便想起召莉沅,她亦是出身昆侖派,天賦上佳,年紀輕輕便修得劍道元嬰,作為劍修已是取得傲人的成績。同出昆侖派,為何召莉沅身上的劍修氣質(zhì)與沐塵雪大相徑庭呢?
若說氣質(zhì)這種東西,劍修之間是最為明顯的。就拿蜀山派劍修來說,自南星以下,蜀山派眾弟子皆是高冷自傲,賽雪欺霜之輩,旁人觀之,就像那天山絕頂萬古長存的玄冰,靠近時甚而能感受到一股寒氣。而出身昆侖派的召莉沅則不同,她并沒有那股寒意,她持劍對敵時恢弘正大,仿佛一座巍峨壯美的太古神峰鎮(zhèn)壓而來。
胡楊的神識十分強大,不僅能感知敵人的身體行動,還能捕捉個人的情緒波動,揣摩對方的心理活動。就在他將疑問拋給沐塵雪時,明顯的波動傳來,沐塵雪似乎大受沖擊,心緒起伏劇烈。
胡楊見狀不敢追問,默默走向前去,沐塵雪隨之趕上來,卻是無話可說。就這般默默往藏劍峰行去。
半晌后,沐塵雪扭捏地開口,道:“我的確是昆侖派長老弟子,但我和其他昆侖劍修不同,其中緣由羞于啟齒,你是我修真界中第一個朋友,我說出來你可別笑話我!”
胡楊道:“那你還是別說了,我這人嘴巴有時很嚴,有時又是個大碎嘴子。若我不小心透露出去,不想弄得咱們朋友都沒得做!”替人保守秘密這類事最是麻煩,本是知心朋友的,最終落得慘淡收場,老死不相往來的事例不勝枚舉,胡楊不想步那些人的后塵!
他與沐塵雪相識雖只一天一夜,但心底深知沐塵雪此人心地純善,有古道熱腸、仗義相助的俠士之風,是個值得信賴的慎友!沒來由的打聽人家隱私,已經(jīng)是越過界限,若是牽涉到他的隱秘私事,豈不是平添一個大包袱?
沐塵雪卻自顧自地說出緣由。
“我自幼家境殷實,父親是燕趙一帶頗具實力的富商,但自我七歲那年始,世界仿佛戛然而止。父母為我補辦了一次盛大的生辰宴!那天來了個仙風道骨的老道士?!便鍓m雪目色陰晦,胡楊沒法兒看見他的眼神,卻能感知到一股強大的波動掀起驚濤駭浪于他的心湖!
“那老道士步履穩(wěn)健,面色紅潤似孩童,皮膚細膩若赤子,他何時走進滿是嘈雜的宴會廳的?他家里的賓客都沒見到,好像他早就來了,一直在那兒!我那時仍是稚子心性,沒來由見到這樣一位仙人似的人物便大膽與其搭話,誰知他忽然奮起抓住我,剎那間我如墜霧里云海,再睜眼時已是萬丈高空,澄澈蒼穹之上。修真后我才知那是一樁強大的飛行遁術!我那肉眼凡胎的父母何時見過這種仙家手段!頓時慌了手腳,幾經(jīng)周折耗盡萬貫家財,只為探尋我的下落,父親平素的競爭對手見他無心于商海搏殺,幾家聯(lián)手終于將我父一生心血基業(yè)吞沒殆盡!沒過五年,我雙親貧困潦倒,加上思念我的安危,雙雙染病而離世!”
他的話語中透著不可置信的冷靜,但胡楊能感到那股壓抑,他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情感,可這又能逃得了胡楊神識的感知?
胡楊滿是驚訝地詢問道:“那老道士就是你的師尊?”不管老道士的心意如何,他的行為依舊造成了一幕人間悲劇,即使他的出發(fā)點是好的,最終的結(jié)果如此令人唏噓,又如何讓沐塵雪信服,甘心情愿為弟子?胡楊也不可能理解。
沐塵雪道:“他當然不是我?guī)熥?!他是我一生最為憎恨的仇敵,我發(fā)誓要將他找到,斬殺于劍下以解我心頭之怨!”
胡楊錯愕,緊接著沐塵雪才解釋道:“我被那老道士擄走后,終年被關在一個密閉促狹的小房間內(nèi),感覺就是關進一個四方小罐頭中,僅能容我一人屈身!暗無天日的生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猶記得我被鎖進罐頭里時還能直身挺起,被我?guī)熥鹁瘸鰰r只能蜷縮在那狹小的罐頭房間內(nèi),直不起腰!”
胡楊心想:“看來是被關了幾年,他從小童長成了少年,罐頭容納不下他增長的個頭啦!”
“那幾日,老道士沒來喂食!我被關的那些年里,老道士每日都會像投食動物似的扔出玉米、番薯等食物,都是從飯店里的泔水中撈出的。起初我還抗拒哭鬧,餓了幾天后我也妥協(xié),接受他的喂食!那幾日沒來,我便擔心他徹底遺忘我,后又慶幸我的生命即將結(jié)束!”
胡楊看著他,內(nèi)心大受震撼。經(jīng)歷過這種地獄般的苦難,他的內(nèi)心還能保持著良善的光輝,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沐塵雪道:“救我出地獄的正是我的師尊。師尊他耗盡元氣將我從瀕死的生死界線上搶救回,我本就沒有求生的欲望,那道熱烈的光芒照進我生命時,我卻感到恐懼!因此才耗盡了他老人家的元氣。”
后來,沐塵雪的師尊帶著他回到故居,早已換了新主人的故居自也遺忘了多年前的小少爺,映入眼簾的事物是那樣陌生,被救時的喜悅沒有令他痛哭,習慣喂食后的他早就缺失了身為人的情感,可在那一刻,他嚎啕大哭,淚水決堤般涌出!是因為近鄉(xiāng)情怯,還是死里逃生的悵惘,亦或是物是人非的絕望?答案直至今日他都沒能找到。
隨后他便跟隨在師尊身旁修行,斬斷紅塵路,踏上通天仙途。
“祭奠父母后,我?guī)熥鹱屛易孕羞x擇歸路!可我舉目瞭望,身后哪有什么歸途?我跪倒在地,請求他收留!師尊心善,將他所學的絕藝神通對我講明,也談到了修真大世后的艱難,我還是選了這條路!”
沐塵雪臉色泛起潮紅,道:“師尊將衣缽傳我,但我的天分不佳,無法修行昆侖派的上乘法,幾載寒暑過去,寸功未進。我心灰意冷下決意拜別師恩,入世去紅塵世界中沉??!”
“這……”胡楊不解,目前他的境界可是劫滅之境,召莉沅煉成劍道元嬰,前途無量,但也沒能晉入劫滅境?。∵@種天賦還敢說自己不佳?
“師尊殫精竭慮,勞心費神終創(chuàng)出一式劍招,我二十載春秋之功全在錘煉這一式‘仙人指路’上!后又尋到天材地寶為我洗練經(jīng)脈,再塑真身才最終攀到劫滅境!”他言語中對師尊極其敬重。
胡楊道:“原來如此,所以你的修行路其實與昆侖派大不相同,所以才沒有一派劍修的獨特氣質(zhì)!”
“是的!我唯一學會的只有‘仙人指路’?!?p> 兩人邊談邊走,已經(jīng)跨過鑄劍峰,到了一處懸崖峭壁,立有一碑,上書“一片孤城萬仞山”七字。此處架起的虹橋與前處不同,彩虹波動起伏,凝聚成萬仞高山連綿不斷的奇景,好似一座劍林。
兩人看著高掛云天上的太陽,此時已經(jīng)接近正午,不少賓客都趕到藏劍峰入場。二人極速通過虹橋,走近婚禮會場入口處。
只見一座古樸的樓閣張燈結(jié)彩,燈紅酒綠,一片祥和喜慶的氛圍!會場中桌椅羅列如星斗,白玉作杯盤,筷子為龍象牙雕刻制成,還沒有臨桌,瓊漿玉液的芬芳馥郁早已撲鼻而來,醇厚的酒香讓人不自覺沉醉!
沐塵雪忽然側(cè)身問道:“誒!你來這兒帶的什么賀禮?”
胡楊頓時悚然一驚,以手扶額,驚呼:“我咋忘了這茬兒?”
“你不會沒有帶賀禮吧?”
胡楊幾人剛從巫山境九死一生地闖出,誤打誤撞的降臨在蜀山派的碧波竹海。接著就被蜀山派眾弟子接引來參加婚禮,事先沒這個打算,哪想到備什么賀禮?
“修真界的賀禮,應該不能送紅包吧?”胡楊像個白癡似的問道,剛開口他就后悔了,這是什么白癡問題!修真者缺世俗界的錢嗎?
果然,沐塵雪張大嘴巴成“O”型,好似見到個傻子在和他討論經(jīng)國大事。
接著,沐塵雪拿出之前在虹橋上賄賂莫老的涼意磚茶,其上散發(fā)著幽幽涼意,沁人心脾,是罕見的香茗。
“這餅磚茶,涼意通幽境,可壓制心魔,清心寡欲,于修真者有莫大的好處!像這樣的賀禮多半會有不少!”
話音才落,就聽見門口一道童高聲喊道:“瑯琊云氏,云舒贈百草茗為新人賀;云卷贈青花茶具一套為新人賀!”
胡楊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昨日于山門前與他沖突的姐弟二人,弟弟憨厚地朝著他揮手,姐姐古典高貴,靦腆地對他微微一笑,隨即兩人轉(zhuǎn)身走進樓閣。
“嘖嘖!百草茗啊!不愧是瑯琊云氏,手筆不俗,我這餅磚茶有些拿不出手啊!”
“百草茗很珍貴嗎?”
“呵呵,我只聽家?guī)熣f過,修真者一心修行,外物看得極淡。唯有這平淡中品出真味的物件才讓他們沉迷。百草茗,顧名思義它由一百種稀缺草藥炮制而得,不僅能清心除魔,還有抗御百毒、洗精伐髓之奇效。真要算起來,它可不像是平淡的茗茶,反而更像是修真煉精的寶丹!”
胡楊發(fā)愁道:“這可咋辦?來都來了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看見道童兩眼灼灼地盯著他,他都想找條地縫鉆進去啦!
沐塵雪道:“好兄弟,咱本來想和你一同獻禮的,看這樣子咱們得分道揚鑣?!闭f罷,沐塵雪一閃身,持著磚茶來到隨禮處。
聽著道童清脆響亮的喊聲,胡楊心里拔涼拔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