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正經(jīng)
上元節(jié)可以說是所有姑娘們心中最向往的節(jié)日了,因為在這一天姑娘們可以跟著家中父兄大大方方地出門,徜徉燈海,邂逅一段情緣,或跟意中人相約同游,在人群中牽手,在角落里相擁,讓年輕的心互相碰撞,訴不盡的紅塵依戀。
武安侯府少爺們帶領(lǐng)著姑娘們并兩位嫂子上了街,連太太們也抱了孩子帶著婆子走出了大門。少爺們帶著小斯,太太、奶奶、姑娘們帶著自己丫頭婆子烏烏泱泱一大堆人,她們皆穿了鮮艷明麗的斗篷、狐裘等,走到哪里都是令人矚目的。
燈市如晝,人海如潮,猜燈謎,贏彩燈,吃小食,其熱鬧程度可謂萬人空巷,據(jù)說每到這個節(jié)日,皇上都會微服出宮,感受人間百態(tài),享受一把凡塵的溫度。
但有個人卻堅決不去花燈節(jié),寧肯在家里干坐著,這人便是花其婉,只因她上一世的噩夢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的。此刻,整個后院除了老太太和花其婉,下人也只留了上值的婆子和護院,余者,主子開恩,也都放了出去玩耍。
花其婉在承佑堂陪著祖母說了好一陣子的話,最后,老太太乏了,她才辭了祖母回了自己的枕霞小苑。
整個院子空落落的,只留下了兩個大丫頭,還有形影不離的凌葭在院中,彤管早預(yù)備好了熱水,花其婉凈了身,因為地龍燒的熱,便只穿了中衣,拿了一件藕色的披風(fēng)隨意地罩在身上,便歪在榻上,百無聊賴。
今夜花其婉不想研究一些詩詞歌賦的文章,她拿出從三哥哥那里找來的《山海經(jīng)》《博物志》《搜神記》之類的話本子,饒有興味地看起來。
街上的喧嘩聲隱隱約約地傳來,綠竹是個坐不住的,每每聽到動靜便要到院子里觀望一陣,因為今年朝廷出資造了高達十丈的燈塔,很是壯觀,花其婉索性便遣了彤管和綠竹也出去看看,凌葭她是趕不走的,也就不費口舌。
也不知過了多久,花其婉有些口渴,吩咐了一聲上茶。
不多一會兒,眼前卻遞過來一杯清水,這無關(guān)緊要,只這遞水過來的手卻骨節(jié)勻停、干凈修長?;ㄆ渫耦^未抬,嘴角先彎了起來,佯作不知,接了杯喝水,喝完復(fù)又將茶杯遞回去,也還是不肯抬頭,然那故意扭轉(zhuǎn)開的頭卻出賣了她。
“不是要你上茶,怎么上來的白水。”花其婉低著頭佯裝訓(xùn)斥。
“晚上喝茶走困,以后要記得喝白水,不許飲茶?!币桓彼钠桨朔€(wěn)教訓(xùn)人的口吻。
花其婉心中“哼”了一聲,再裝不下去,抬起頭來,眼睛亮晶晶地帶著抑制不住的笑意。
韋榮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書,說:“這就是一個大家閨秀平日里研究的書籍?”
這話若讓來福來聽,早噤若寒蟬,加緊了尾巴,然花其婉卻能在他幽邃的眼眸里撥云見日,感受到無限的寵溺,早在明州的時候,她就靠著這寵溺不斷撩撥胡須,在他面前一直就是無畏無懼,無拘無束。
“這有什么?三哥哥那里還有諸如《西廂記》《杜十娘》之類寫才子佳人的話本子,不過,三哥哥死活不讓我看,我早晚給偷了來,看看那里面的才子有沒有及得上小叔這般,像神仙一樣的人?!被ㄆ渫翊笾懽诱{(diào)侃。
“不許,只我一個還不夠你看?”
“哼!”不馴服的聲氣兒終是從花其婉的鼻子里跑出來了,“這也不許,那也不許,請問,你是我什么人?只看你一個,你可要天天到我跟前讓我看個夠啊。”花其婉的埋怨都帶著無限的嬌憨之氣。
“眼前兒還不能天天讓你看個夠,總要等個一兩年的,再說,你也還太小?!?p> “我哪里小了?”說著一挺胸脯站了起來,只還是要抬著頭看他。
花其婉這個動作原本是想讓自己的話有些力度,不想?yún)s將韋榮琰的視線引到了自己的身前,她又只穿了中衣。
花其婉看到他的眼神閃了閃,喉結(jié)也上下滾動了一下,她驀地意識到了什么,羞赧異常,臉色即刻便如夕陽晚照,這霞色一直奔著剛剛抖顫的地方暈染開去了。
“恩,還可以?!?p> 良久,花其婉才意識到小叔這話指的是什么,一剎便忘記了羞澀,只抬頭微張了小嘴,瞪圓了眼睛驚詫不已。她從來不曾想到,一本正經(jīng)、不茍言笑、淡若初雪、質(zhì)如美玉、有如神祇的小叔,竟然有如斯般的、這般的——
不正經(jīng)!
“至于,我是你什么人,你不是喊我‘小叔’?可見,我管教你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表f榮琰說著也坐到了榻上,中間隔了一尺的距離。
花其婉不滿意這個距離,往跟前湊了湊,也坐在踏上,雙手抱著韋榮琰的胳膊不放。
韋榮琰身體即刻便僵直了些,聲音沉了沉說:“女子要矜持,退開些?!?p> “小叔——我都五個月沒有見到你了?!遍L長的尾音似乎長了小手,撓的人心軟軟的。
“玥姐兒出閣那天不是見過?”
“那怎么能算呢?只匆匆看一眼,跟做夢似的。”花其婉指的自然是去年中秋之后,想到如此長久的離別,不免撅起了小嘴。
“好了,莫氣了,小叔現(xiàn)在不是來見你了?不如小叔帶你出去看燈,咱們圣人崇尚道教,今年花重金打造的燈塔離地百尺,每一層都繪制了不同級別的道家神仙,最頂層是玉皇大帝,遠遠看去,既莊嚴又巍峨,很是稀罕?!表f榮琰哄著她說。
再稀罕花其婉也已經(jīng)見過了,若不是為了看這燈塔,她上一世也不至于出去,也不至于……
花其婉不想再想以前的事情,便很堅決地說:“不去,再稀罕也比不過我的小叔,只要有小叔在,婉丫兒的眼睛里便再無別物。”
花其婉笑吟吟地說著,手里還晃了晃抱著的胳膊,那凹凸軟綿之感便一下漫到了韋榮琰的心尖上,柔柔地蹭著,蹭得他渾身僵硬。看她還是一副撒嬌的小女兒姿容,對她點的火卻一無所知,韋榮琰便咬緊了牙根——訓(xùn)斥她,不舍得;順著她,不好受,百般滋味唯有嘆息一聲。
“你可有棋盤,不如我們手談一局,我教教你。”韋榮琰繼續(xù)哄她。
花其婉一臉的嫌棄,說到:“小叔,可不要說大話,我棋藝沒有最好,也還拿得出手的,連我二姐姐都輸我的?!?p> 韋榮琰心說,除夕夜接連輸給人家兩局,第三局若不是人家有心相讓,此時豈能有臉面說出這話來。
花其婉好歹是起身取了棋盤過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氣勢,結(jié)果卻是乘興而去,鎩羽而歸,片刻便被殺了個片甲不留。
花其婉這才知道自己的棋藝跟小叔之間是天與地的距離,一時半會兒也趕不齊,也便不傷腦筋,于是想到一個別的樂子,說不定自己能贏回面子。
“小叔,我有些累了,再下也是贏不了,不如我們玩點別的?”
韋榮琰看到她眼中微含狡黠,知道她有心贏自己,便縱著她說:“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