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男人手

　　這日，花其婉照例是一早起床，給老太太去請了安，又到了容氏的蘭香院用過了早膳，帶著凌葭和綠竹回到了枕霞小苑，在書房站在書案前練字。

　　此時(shí)，屋里只有凌葭在跟前，便照例匯報(bào)說：“姑娘，今兒平康侯府的釘子也還是沒有，已經(jīng)連著十來日不見人來了，想是放棄了。”

　　自高蓉第一天派人來盯著侯府，凌葭便開始每天給花其婉匯報(bào)情況。令凌葭奇怪的是，姑娘聽后既沒有氣憤，也沒有驚訝，更沒有做出任何指令，似乎她原本就了如指掌，或者說是毫不在乎來得更準(zhǔn)確些。等幾個(gè)月過去了，盯梢的人終于走了，凌葭高興地說給姑娘聽，姑娘的表現(xiàn)依然如故，不喜不怒，泰然處之。

　　今天還是這樣，花其婉仿佛沉浸在寫字之中，外界的一切都對她沒有影響，無覺無知，渾然忘我。凌葭伸頭看了看，見姑娘左手邊已經(jīng)堆了一摞手稿，似乎都是同一句詩：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姑娘已經(jīng)很久沒有寫這句詩了，今兒這是怎么了？凌葭是知道主子和姑娘的事情的，她回想著近來的日子，姑娘似乎都有些不一樣，少了點(diǎn)以前的嬌氣，雖整日也帶著笑容，但卻不像剛從護(hù)國寺回來后那樣甜蜜。

　　凌葭正兀自思量，不想花其婉卻說到：“以后不用再匯報(bào)了，定是放棄了，不過高姐姐也真是不走巧，正趕上這段日子祖母下了禁足令，讓她勞而無獲，罪過！罪過！”

　　說著還煞有介事地?fù)u了搖頭，凌葭舒了一口氣，似乎是恢復(fù)了點(diǎn)正常，不過，心還沒有落著實(shí)地，只聽花其婉又說：“就算是沒有禁足令，我也是不會出去的，姑娘家金貴著呢?！?p>　　“不出門，姑娘不嫌憋得慌？”

　　花其婉抬頭看了看凌葭，接著說：“怎么會？我就算是一輩子在這個(gè)小院里，也還是會高高興興地，不用其他人操心?！?p>　　凌葭驚得差點(diǎn)沒有張大了嘴，愣愣地看著花其婉，這明顯是在置氣啊，因?yàn)槭裁囱?？這“其他人”是不是說主子？不知道主子會不會來哄哄姑娘，不然這么下去，總有憋不住的一天，到時(shí)候難受的還是主子。

　　“姑娘，明兒便是中秋，不如我們想想做點(diǎn)什么月餅，就像去年一樣啊?！绷栎缭噲D轉(zhuǎn)移花其婉的心思，做點(diǎn)高興的事。

　　“不做，做了也是白費(fèi)了心思。”說完花其婉擱下手中的筆，徑自坐到窗前的榻上，拿起一本書看起來，再不理會人。

　　當(dāng)天晚上，來福便將花其婉練的一幅字交給了韋榮琰，也將花其婉說得話原原本本學(xué)了一遍。說話的時(shí)候，來福不錯(cuò)眼珠地看著七爺，想看看自家主子有什么反應(yīng)，也好出去跟來祿交流交流，結(jié)果看到的還是那張千年不變的淡然的臉，連眼神都沒有變一變。

　　這可讓來福感到吃驚不小，按說那位可是七爺?shù)拿?，人這都生氣了，這位主怎么還這么沉得住氣?。侩y道七爺變心了？

　　不能啊，安排在那邊的人可沒有下令掉回來啊，再說了，那位，爺都護(hù)著這么多年了，這還沒有嘗嘗鮮兒呢，怎么可能丟開手？

　　“我知道了，下去到總管那里領(lǐng)十個(gè)板子，下次再不老實(shí)，你就回靈音閣趴著去吧?！?p>　　來福嚇了一驚，立時(shí)便收了心神，彎腰謝了主子恩典，趕緊地退出來找總管大人領(lǐng)板子去了。

　　等他一瘸一拐地回來后，來祿問是什么情況，來福還一臉崇拜地說：“老弟啊，以后在爺面前千萬不要胡思亂想，爺簡直就不是人，那是一尊神，你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p>　　第二天花其婉比平日里起的要早，今兒是中秋節(jié)，府中在早飯前要到祠堂先拜祖先的。等花其婉穿好禮服，一切準(zhǔn)備就緒的時(shí)候，凌葭抽了空塞給她一封信，還是一樣的浣花箋，還是令人心跳加速的熟悉的字體。

　　花其婉撅著嘴待不接，但是卻擰不過自己的心，便一把抓了過來，快速地展開，只看了一眼，便笑眼盈淚，復(fù)又破涕為笑……

　　一旁的凌葭在心里小小驚嘆了一把，忍耐著沒有做出目瞪口呆的神情，覺得自己姑娘也太好哄了一點(diǎn)：昨兒還氣哼哼地，今兒就這么一封沒有幾個(gè)字的信就給看得又哭又笑的。

　　看來，這段日子的不正常明顯是因?yàn)橄胫髯酉氲煤萘?，也不見主子來瞧她，更不見主子有只言片語的傳過來，這才鬧的脾氣吧。哎，老話說的“女大不中留”“女生外向”什么的還真是沒錯(cuò)。

　　時(shí)間緊迫，花其婉怕被彤管和綠竹進(jìn)來發(fā)現(xiàn)，趕忙地收拾了眼淚，最后又萬分不舍地把信箋交給了凌葭，匆匆去了祠堂。

　　晚上，武安侯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聚在承佑堂后面的望月樓上過團(tuán)圓節(jié)，就連武安侯老爺子也到了場。這望月樓背靠著湖水，三樓上四維都是門，打開了就是一間巨大的敞廳，能看到天上月皎皎，月下水澹澹，天上水中兩輪明月交相呼應(yīng)，湖面水汽蒸騰，宛如仙境。

　　用飯之前武安侯照例是一番訓(xùn)導(dǎo)，告誡府中的人要感念皇恩浩蕩。除了老太太，其余人等連連應(yīng)是，之后便是吃酒、賞月，好一派其樂融融，直鬧到快亥時(shí)，看到老爺子和老太太有些乏了，大老爺才要求都散了，各回各院。

　　令花其婉遺憾的是，在這團(tuán)圓之夜，祖父仍是回了自己的修道的小院，而祖母也并不挽留平靜地跟往年一模一樣，花其婉在心中嘆了口氣。

　　花其婉跟父母道別后，往自己的回枕霞小苑走，走了幾步又回頭看去，恰看到父親牽了母親的手，母親掙了掙，沒有掙開，也便由著父親牽著手回蘭香院去了。

　　花其婉抬頭看著空中的明月，想著早上的信箋，嘴角彎笑，相思無限。此時(shí)她腦中浮現(xiàn)兩句話：

　　中秋誰與共，冰輪為誰圓？

　　古今多少文人騷客，寫盡了中秋之月，此時(shí)她想來想去，大多悲涼，覺得不喜，最后心中默默念著唯兩句：

　　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回到小院，凌葭讓忙了一天的彤管和綠竹都回去睡了，今兒她自個(gè)兒值夜便好，花其婉也吩咐她們好好休息，二人也便不再堅(jiān)持，自回去睡了，凌葭也服侍花其婉上床睡下，自己合衣守在了外間。

　　月亮緩緩地移動(dòng)，銀光灑滿了小院，屋子里的人在這清輝扶影之中漸漸跌入夢鄉(xiāng)。

　　花其婉正沉浸在甜美的夢境之中，模糊覺得臉上絨絨地有些癢，便伸手去拂拭，不想?yún)s抓住了一只大手——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