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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掌柜攢著眉頭，笑道：“成了，咱們再慢慢想法子，別這么無精打采的，全都做事去，就沖你們這樣子人家也不愿進(jìn)來?！?p> 伙計們離開后，王掌柜轉(zhuǎn)身和蘭庭說：“收拾一下，今天好好的歇歇，等明兒咱們到街上看看去，這欽州到底是什么地方，好端端地怎么這么排斥外鄉(xiāng)人。”
蘭庭點點頭，這一路真的是累的狠了，卻也受益良多，王掌柜是魏家的老人了，頗得人們敬重，路上無趣，王掌柜給他講了這么多年是如何從一個學(xué)徒爬到今天的位置的，都是苦出身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蘭庭更加知道，就算身后有魏家?guī)兔?，他也得努力跳出去，如果只剩一個孤立無援的自己要怎么辦？這種感覺讓他全身的神經(jīng)都跟著緊繃起來，不能讓自己松懈。
墊補(bǔ)了點東西，洗過身子頭剛沾上枕頭就睡著了，至于在京城所發(fā)生的那些擾亂他心神的事情再沒有來他的夢中作亂，再睜眼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了，卓青聽到響動從外面進(jìn)來，笑著說：“昨天這一覺可真是睡美了，少爺，肚子餓了罷？快些洗漱罷，王掌柜還在外面等著你吃早飯呢?！?p> 蘭庭換了一聲白色衣袍，因為在外面趕路，穿著素色多有不便，他便換了黑色，如今只有這般才覺得像是自己，在桌子旁邊坐下來，只聽王掌柜笑道：“還是年輕人好，不過一晚上就瞧著精神了許多，我這老頭子，這會兒都難緩過來?！?p> 蘭庭抿嘴笑笑，這邊的吃食是經(jīng)過改良的，更貼近欽州人的口味，只是不知為何卻無法像這種味道一樣融入欽州。
吃過早飯?zhí)m庭就隨著王掌柜出去了，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熱鬧。所經(jīng)過的酒樓、鋪子雖不如魏家的貴氣，卻總有三三兩兩的人進(jìn)去，相伴而來的兩位小姐以為他在盯著她們看，全都嬌羞帶怯，不住地往他這邊看。
突然見從側(cè)門走出一個穿著不凡的人，跟在他身后的隨從將一個裝了東西的籃子遞到他手里，恭敬地說道：“老爺，鋪子里的事情夫人會幫忙看著的，她讓小的轉(zhuǎn)告您一聲，您還是在寺廟里住一晚上的好，這樣才能顯得您心誠，神仙才愿意眷顧保佑您生意順暢?！?p> 王掌柜見前面更加熱鬧，他正要過去，卻見蘭庭呆呆地望著前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拉了他一把說道：“發(fā)什么呆，過去看看去。”
待走過去，只見被眾人圍起來的都是些穿著貴氣的富人，當(dāng)中不乏那些豬頭大耳，此時滿頭大汗無比吃力地抱著一塊圓滑的大石頭，待費(fèi)盡九牛二虎之力將石頭磊放起來，臉上的笑容也越發(fā)深，圍著的人更是一陣恭維，那個將石頭壘上去的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沖著圍觀的人抱拳道：“往后的生意還請大伙兒多多捧場，咱們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這么多年，這么多年的情分，今兒中午大伙都到咱家酒樓吃飯去，還望多給咱帶點喜氣?！?p> 蘭庭對著站在最后的老婆婆笑著問道：“阿婆，這是再做什么呢？”
那老婆婆見來人是外地口音，臉色微變，見他也不像是什么壞人才說道：“我們欽州以前全是山，祖祖輩輩靠著山活，就連房子都是用著這些石頭才建起來的，沒這些石頭就沒我們欽州城。現(xiàn)在富貴老爺們都會選一塊石頭打成固定的尺寸放上去，寓意生意平穩(wěn)，更是大宴全城百姓，能給富貴老爺帶去好運(yùn)氣，你別不信，此后老爺家的生意當(dāng)真好的不得了。不是老婆子吹，全國上下也就咱們這兒興這套，外地人不懂門道不說，還端著架子，對待我們欽州百姓跟叫花子一樣，再能耐我們就不上你那兒花錢去，魏家再怎么厲害，關(guān)我們欽州什么事？就連官老爺也管不著?！?p> 王掌柜聽到嘴角勾起一抹笑，抓著蘭庭的肩膀?qū)⑷送貋?，嘴角的笑卻有點苦澀，原來癥結(jié)在這里。
回到落腳處，王掌柜兩只眼睛直直地盯著蘭庭問道：“可看出什么門道了？”
蘭庭點頭，半點不留情地指出來：“先前的掌柜們因為自己是魏家的人，仗著名聲大以為不管將鋪子開在哪里都會有人買賬，卻不想欽州人最看不慣不照著自己規(guī)矩來的。掌柜們不愿意妥協(xié)和改變，以為失了自己的顏面，才會僵持到現(xiàn)在。”
王掌柜贊賞的點點頭道：“既然已經(jīng)找到問題所在，換做你來做這個掌柜你要怎么做？會和他們一樣想著退嗎？”
蘭庭抿嘴笑著搖頭道：“不會，我相信您也不會這樣做。正如您當(dāng)初教我的那樣，哪怕是只能脫下鞋子光著腳走也要帶著貨物走到那個在外人看來不可能的地方去，生意的路很長，是一直走的平穩(wěn)還是要半路放棄都看人怎么想。魏家費(fèi)了幾代人的心血才有今日這般的成就，肩膀上既然扛著這個擔(dān)子再難也得往前走，不能半路給人撂挑子，所以還是應(yīng)該放下架子，順著人家欽州百姓的心思來，這樣生意才能做的開。就算是鐵打的心，在看到我們有如此誠意之后也會愿意變軟罷?！?p> 王掌柜臉上的笑意消失，而是長長的嘆了口氣：“就連你這般年歲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反而這些經(jīng)驗老道的人卻犯了這種糊涂，他們是自毀前程。魏老夫人向來只給人一次機(jī)會，他們放棄了，就別想再得重用。做生意和做人一樣，不能驕傲自滿，你今日既然能說出這個道理，往后也要長記才行?！?p> 蘭庭鄭重地說：“您這一路上的教誨蘭庭全都已經(jīng)記在心里了，絕不敢忘。都說入鄉(xiāng)隨俗，只是現(xiàn)在備起來太過匆忙，而且顯得太過沒誠意，想來這幾年欽州百姓對魏家的鋪子沒什么好感，不只是自己人不作為，少不了還有外人的添油加醋。方才蘭庭見到一人去寺廟上香求財路通暢，您何不也跟去一趟？世人多信菩薩佛祖，若能得大師送魏家一個善字對我們也是有大幫助的。”
王掌柜越發(fā)喜歡眼前這個年輕人，出身富貴卻沒有那等傲慢脾氣，是個肯學(xué)的，腦子又這般活絡(luò)，老夫人沒看錯人，這人將來定是個有大出息的。
王掌柜摸著下巴說道：“既然如此，你便同我一道去罷，你雖然聰明，但是什么身份就要說什么樣的話，你用官腔對著普通老百姓那不是裝腔作勢嗎？從此刻起，你在我的眼里只是一個學(xué)規(guī)矩的伙計，可知道了？若是犯錯我照樣會罰，不要將魏家當(dāng)靠山，如果你不想認(rèn)輸?shù)脑??！?p> 蘭庭站起身說道：“蘭庭所求的是學(xué)到您身上的十成本事，不管掌柜的如何差遣，蘭庭不會有半句多言?！?p> 王掌柜忍不住笑出來：“倒是個貪心的小子，我一把年紀(jì)身邊也沒個親人，你有心學(xué)我便教你，現(xiàn)在去讓人備好東西，咱們這就去拜拜菩薩，你這小子，還真是有心?！?p> 兩人連午飯都沒吃就上了山，寺廟里不管什么時候最不缺的就是人，所到之處都是虔誠拜佛之人，蘭庭跟在王掌柜身后卻不知怎么想起他被救的那天，魏敏就那般大大咧咧推開門闖進(jìn)來的的情景，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時常想起她，她給了他太多的驚訝和意外，當(dāng)初說的不過是一句最為尋常不過的話，此后卻在他自己的心里掀起了滔天的大風(fēng)浪，再是忘不掉了，他因為她的恩情愿意為她赴湯蹈火，可現(xiàn)在，情生動，心也跟著變了，早已不是當(dāng)初。
佛家言眾生平等，王掌柜捐了不少香油錢，一旁的師傅施禮道：“先生所求，佛祖已然聽到，只要以真心待人，必有所成。”
王掌柜雙手合十道：“師傅有所不知，我們是從京城來的，在山下有不少鋪子，以往與欽州百姓有些許誤會，我是新來的掌柜在摸清事情原由之后，我十分痛心，此次只求佛祖能幫助我們，能再給我們一個機(jī)會。不管多難，我們魏家都不會放棄的。”
這話自然被一旁求拜的人給聽了去，原來那外鄉(xiāng)人開的鋪子換了掌柜的，聽著倒是誠意十足的，誰知道是真還是假，說一套做一套的人多了去，城中的商人那般排擠竟然還要留在欽州，倒是讓人刮目相看。
王掌柜帶著那位師傅說的心誠則靈去了后面的廂房，耳邊皆是僧人誦經(jīng)聲和偶爾吹來的一陣風(fēng)聲，對他這個老人家來說這地方像是脫離了俗世之地，拋卻無關(guān)緊要的瑣碎事整個人都變得輕盈了許多，這一夜他睡得甚是香。
下山之后，他大聲訓(xùn)斥了鋪子里那些本身就對欽州人懷有敵視的伙計，如果他們不愿意在欽州待下去那么就去找能待的地兒，別在這里害了魏家的生意，看在他們待了這么多年的份上會多給一個月的工錢。狠話一出自然有人真的撂挑子不干，那些人只當(dāng)自己是被魏家舍棄了，心懷怨恨已久，當(dāng)即要求王掌柜結(jié)工錢走人。
一時原本還站了一屋子的人這會兒只剩了一小半，王掌柜看了他們片刻，說道：“既然愿意留下來，那么就得照著我說的去做，若是誰要是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絕對不會輕饒。鋪子缺人不成，你們在外面貼張招工告示，一旦進(jìn)來便是一家人，不能分什么你的我的，可知道了？”
而讓欽州人沒想到的是，橫了這么多年的鋪子竟然開始招工了，一開始有好幾人張望，那模樣分明是動了心的，只是有所顧忌才不敢上前一步。蘭庭看準(zhǔn)了在旁邊說道：“我們王掌柜說了，只要適合，魏家絕對不會虧待你們，工錢也比別家高，大家都是為了吃碗飽飯，何必揣著偏見不放，誰知道會不會在你猶豫的時候別人已經(jīng)搶了，到時候可沒地給你哭。”
經(jīng)蘭庭這么一說，那些猶豫的人也顧不得多想，趕緊進(jìn)去了，就算再怎么不喜歡這些外地人，有誰愿意和錢過不去？大多都是家里急等著用錢的人，這邊給的工錢高，除了應(yīng)付平時花銷外還能攢兩個。
一時間徹底將某些人費(fèi)盡心思所維持的現(xiàn)狀也給打破了，自然是氣急敗壞，本以為可就此將聞名天下的魏家趕出欽州，誰能想到魏家竟會重新卷土歸來，他們不再擺架子，這般親和的態(tài)度更讓人容易靠近，他們知道他們一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平靜將會被打破，之后接踵而來的會是爭奪。
誰成想這還不夠，魏家收了本地人還不算，更是請愿意相信魏家的眾人到自家酒樓用飯。這么多年那些富貴人早已厭倦了單一的口味，雖然對魏家菜色極為好奇，卻實在不能忍受眾人在背后的指指點點。
蘭庭看著那些跳出來大大指責(zé)往酒樓中走的人，嘴角勾起一抹陰險笑意，在此人鬧得疲累之后，他跟在后面在一處巷子里將人給攔下來，那人見他不過是個瘦弱的孩子，臉上閃過一抹不屑道：“我知道，你是魏家的人，小小毛頭攔著爺爺想如何？當(dāng)心被我斷了你的手腳?！?p> 蘭庭搖搖頭，從懷中拿出一個銀錠，笑道：“我知道你也是幫人辦事，那么多人中也只有你一人那么賣力，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做，這個就全是你的，如何？”
那人半信半疑的盯著銀錠，咧嘴道：“真給我？幫你可以，但是你也知道我要是半道上跑了，被人抓住了可沒好果子吃，一個魏家壞的是整個欽州富人的大事，換做我也不能讓你們留。咱們說好，你要是讓我一個人對著他們死干，那我寧肯不要?！?p> 蘭庭笑著拋著手里的銀錠子，漫不經(jīng)心道：“放心，不會讓你為難，下午等酒樓的人散了，你就照著你剛才的話說，怎么難聽怎么來，就說比不上別家酒樓就是了，他們也不能怪罪你不是？”
那人笑著舔了下干裂的下唇，點頭道：“成啊，那……那下午，我能不能去酒樓里蹭飯吃，你也看到了就我們這身份這輩子都見不到什么好的?！?p> 蘭庭擺擺手，轉(zhuǎn)身邊走邊說：“自然能行，也好讓你看看睜眼說瞎話多臊得慌?！?p> 那人在身后頓時不依道：“你這小兄弟怎么能這么說話？我也不過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罷了，你這人把話說的這么難聽我聽了可不痛快?！?p> “你都不痛快，那那些平白被人誣陷的人心中又是作何感想？拿銀子辦事，你就別管我說什么了，把事情辦好看了，我要是給掌柜的說了你的功勞，以后有什么事情還會找你的，不虧待你吧？得了，先回去好好養(yǎng)養(yǎng)精神，別誤了正事?！?p> 那人瞇起眼拱手笑笑道：“我就聽小兄弟的話，將來要是有什么好事你可得多想著我些，你放心，必定不會讓你失望。”
蘭庭出來看到站在街角一臉痛心的卓青，冷聲道：“把臉上的東西給抹掉，也不嫌丟人，要是再這樣，你往后也不必跟著我了?？蘅尢涮涞?，能有什么出息？”
卓青抬起袖子抹去臉上的淚水，哽咽道：“我就是恨他們，少爺是多尊貴的身份，卻被他們害成今天這個樣子，要是將來回去了，我要給那些人一個巴掌?！?p> 蘭庭卻是被他給逗笑了：“你也不看看輪得到你嗎？其實也挺有趣，我才發(fā)現(xiàn)在外面待多了終于明白什么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待在蔣家未能猜出人心，現(xiàn)在反倒是一眼能摸出個大概，能習(xí)得這等本事也是值當(dāng)?shù)?。已?jīng)離開蔣家了，我們就是尋常人，別再想那些沒用的。也別讓我再看到你這副樣子?！?p> 卓青點點頭，心中卻想如果少爺能夠咬著牙不那么倔強(qiáng)想來也就不會這么難了，若是有魏敏那樣的人在身邊相伴……少爺是個有骨氣的人，定然不會低頭的，自己這般心思反倒是給少爺抹上了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