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魏敏嘆口氣,由著若初將她的發(fā)用干帕子吸干水,爬上床蓋上被子準備睡覺,這一天真的累壞了,養(yǎng)足了精神明天一早就去陪他,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著了,卻聽到一陣猛拍門的聲音,登時被嚇醒了,強撐著身子坐起來,連眼睛都睜不開。
若初的聲音在門外面響起:“我們小姐這會兒已經歇下了,您要是有什么事情明兒再說罷?!?p> 柳云卻是半點都等不得,二話不說就往里面闖,若初生得比柳云高力氣也大可還是沒強的過她,愣是被她撞開自己的肩膀給闖了進去,若初跟著進去只見魏敏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往外面看。
柳云快步走到魏敏身邊坐下來,抓著她柔軟的小手,臉上的神情滿是激動和急切,竟是難得的懇求道:“敏姐兒,這次你一定得幫幫我,老夫人想要讓我回江南,姨母不想回去,她最寵愛你,你說的話她老人家肯定會聽的,就當姨母求你成嗎?往后你想要什么只要說一聲,姨母都答應?!?p> 魏敏大而圓的兩只眼珠子滴留滴留地轉了轉,心里當即有了主意,她也看得出來這次的事情像是有人安排好的,但是幕后的人卻是沒有半點頭緒,她總歸是新來的,很多人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很,想要從中找到蛛絲馬跡只怕是不容易。
她此刻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霧中,連方向都辨別不清,不過不知道為什么,對這個二姨母她還真是不舍得讓人就這么回去了,既然二姨母也不愿意回去,那不如就這么熱熱鬧鬧的過日子,也省得自己見不到對自己好的三姨母。
魏敏故作天真地問:“祖母最好說話了,二姨母肯定做錯事了,你只要和祖母好好陪禮就行了啊?!?p> 柳云面露不耐,也不顧自己說出口的事情適合不適合給個孩子聽,說道:“你爹都被老夫人送到祠堂里罰跪反省了,那都是她的親兒子,我這個外人哪敢貼著臉說什么話?”
魏敏頓了頓,當女兒的既然知道魏亭然受了罰理所應當去求祖母網開一面,不過她更知道祖母是不希望她趟入這潭渾水中,但是既然不能讓這位二姨母離開,她只能適當的裝傻充楞,橫豎最后的麻煩不會撞到自己身上。
魏老太太是什么人,不說她掌著整個魏家的權,便是宮里的太妃娘娘凡事都尊重大嫂的意見,若是她不同意,柳云想要嫁到魏家純屬癡人說夢。更何況自己不過是個孩子,沒那么多的心眼也情有可原,可柳云勢必要落更大的埋怨,魏亭然是自己的父親,這般狼狽的模樣被自己給看到了,想來對柳云也會有微詞。
想到此,魏敏二話不說從床上下來,只披了一件厚實的外衣就往云棠園去,柳云跟在后面走兩步,想起老夫人那張威嚴嚇人的臉頓時停下步子,看著已經走遠的主仆兩轉身回了自己住的院子。等躺倒在床上的時候才想到老夫人要是知道了只怕是更加不待見自己了,她現在唯一的籌碼只有魏亭然,所以更得把他抓緊,只要他咬住不松口非要娶自己,那么她便什么都不怕,只要和這位老夫人犟個幾年,肯定能進了魏家的門,慌亂不已的心終于平靜下來,這才心安理得的睡熟了。
魏老夫人也剛準備睡,聽到外面的人說敏姐兒來了,看了眼站在一邊的趙嬤嬤冷哼一聲:“可不是?你前腳才說,后腳就搬了救兵來,敏姐兒是我的心頭肉,她開口我能不答應?我就是怕她一時糊涂拎不清上了別人的當可怎么好?罷了,終究不過是個孩子,要真有什么,我給她頂著?!?p> “噯”趙嬤嬤笑著應了聲,話音才落人就推門進來了,巴掌大的小臉被夜風吹得有些蒼白,外衣的扣子都未扣齊下擺隨著她的走動一甩一甩的,一本正經地樣子愣是把人給逗笑了。
魏敏在老夫人跟前站定,聲音清脆如叮咚水流:“祖母,爹怎么被您給關到祠堂了?那里面香味嗆人,跪的時間長了腿都疼,爹年紀大了,肯定受不住?!?p> 魏老夫人來了興致:“他犯了錯就該罰,不管是誰都躲不過去,害得你落入壞人手中,哪有他這樣當爹的?要是給太妃娘娘知道了,怕是要訓得更狠。虧得慶國公府世子幫忙將那些人給抓住了,不然后果不可設想。方才忘了告訴你,衙門那邊傳了話來,說那些人不過是綁架勒索銀子的慣犯,你也快些把這事忘了,往后小心些就是?!?p> 魏敏依舊覺得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卻還是說道:“那我也有錯,父親受苦我卻在一邊袖手旁觀,不能代父受過是為大不孝,我這就去祠堂陪著父親一塊跪。父親不喜歡我,我卻不能做讓他心寒之事,生養(yǎng)之恩大于天?!?p> 魏老夫人蒼老的手撫摸著她白嫩的臉頰,嘆口氣說道:“真是個懂事的孩子,他連你半分都比不得啊,成了,時候不早了,還是先回去罷……怎么不走?真是個磨人的丫頭,我同你一塊走,順便將他給放出來,這下可放心了?”
魏敏乖巧地點點頭,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心里卻是再清醒不過,一會兒魏亭然怕是少不得要挨一陣訓斥,也算是為舊主討了個公道,沒有哪個子女愿意被至親的人這般冷落和厭憎。與老夫人分開后便回了住處,連一句話都懶得說,倒頭就睡。
而此時醫(yī)館中的所有人都去睡覺了,只有柳竹、卓青和笑丫頭陪在蘭庭身邊,看著風姿卓然,清俊朗朗的少年此時緊閉著眼躺在床上,忍不住嘆了口氣,一直到現在都未醒過,就連晚飯她們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小米稀飯給喂了進去。
笑丫頭捂著嘴從外面走進來,對著柳竹說道:“已經三更天了,小姐還是先去睡一會兒罷,蔣少爺這里有奴婢和卓青看著,若是有什么事叫您就成?!?p> 卓青也跟著連連點頭,眼眶猩紅,嗓音沙啞:“您快歇著罷,要是累著了身子,魏小姐會擔心的,大夫說了,我家少爺已經沒什么大礙了?!?p> 柳竹笑著搖搖頭,伸手替蘭庭掖了掖被角,輕聲道:“敏姐兒既然讓我看顧著,我便不能讓她失望,等明兒她來了我再去歇著。”
沉默被打破后冷寂的氛圍突然出現了幾許熱意,笑丫頭躊躇一陣說道:“三小姐,院子里的姐妹都說您是個和善人,待我們這些人都客氣的很,不像二小姐還不是咱們魏家的主子就吆五喝六的,比我們家小小姐的架子都大?!?p> 柳竹抬頭看了她一眼,叮囑道:“別仗著年紀小就可以亂說話,我聽聽倒無妨,要是傳進別人耳中只怕會給你招來禍患,往后多長幾個心眼,別被人拿了把柄去?!?p> 卓青也極為贊同地點點頭,笑丫頭一臉不懼,反倒是笑盈盈地說:“不怕,我們小小姐已經同老夫人說過了,要我到跟前伺候著,就算要敲打也得是我的主子才成,打狗還得看主人可不是白說的?!?p> 柳竹抿嘴看向蘭庭,見他的眼皮動了動,像是要醒過來,趕忙往前傾了傾身子,待他的眼睛睜開一條縫,笑著問道:“蘭庭,你現在怎么樣?可是好些了?”
因為傷了背部蔣蘭庭一直是趴著的姿勢,迷迷糊糊地想要直起身卻牽動了傷口,不禁疼地叫出聲來,待看清眼前的人,才微喘著虛弱地叫了聲:“三姨母?!?p> “覺得好些了嗎?還有哪里不舒坦?肚子餓不餓?”
蔣蘭庭將頭半歪在枕頭上,費力地回答:“我不餓,敏姐兒……她沒事罷?”
柳竹讓卓青端過水來替他潤唇,溫柔地說:“她受了些驚嚇,沒受傷,你放心養(yǎng)傷,明天她就過來看你。這會兒咱們就守著醫(yī)館,要是有什么不妥可別忍著,你還小,落了毛病有你后悔的?!?p> 蔣蘭庭自從母親離開后,除了敏姐兒、老夫人也唯有這位三姨母對他甚是溫和,心便是裝得再硬,還是被一陣溫熱所暖化,點了點頭,說道:“有些渴。”
卓青趕忙到桌子前將茶壺給抱了過來,吸著鼻子說道:“少爺,你真是嚇死我了,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么辦?家里還一堆爛攤子……”
蔣蘭庭咬牙沉聲訓斥:“閉上你的嘴,不嫌亂。三姨母,您還是去歇著罷,讓卓青陪著就成了,還能睡一陣,熬夜太傷神?!?p> 柳竹推卻不過叮囑了卓青好一陣,生怕他毛手毛腳給壞了事,這才去了旁邊的隔間。
蘭庭沉默地看著外面隨風搖曳的兩只燈籠,想起在失去知覺前魏敏哭得就像個被人給丟棄的小娃一般,兩只眼睛里全是淚水,眼眶紅紅,鼻頭也發(fā)紅,是個想讓人一直捧在手心里的琉璃娃娃,當時只想著最壞也不過是還她的救命之恩了,而心底的那點不甘早被甩在了腦后,畢竟連前面是生還是死的人,實在沒辦法想那么多。
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望著外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又睡著了,等再睜眼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而昨天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丫頭此時就在自己的眼前,依舊是一身粉色的衣裙,臉蛋白皙透粉,看到他醒來露出個大大的笑容,焦急地問他:“可有什么不妥?想吃什么?要不要喝水?”惹得他發(fā)笑,好像不管是誰開口能問的也不過這么兩句話,卻不想她又接著開口:“想不想去茅房?”頓時讓他陷入了深深地尷尬中,他垂下眼眸,輕輕地搖搖頭。
魏敏從若初手中接過碗,作勢要喂他吃,他連連拒絕,動作太大又累極了傷處,臉色頓時變得蒼白起來,大夫看在魏家的面子上,不多時便要進來看看,敏姐兒這般做很容易讓人誤會,她不懂,他懂,自然是要劃清界限才好。只是敏姐兒固執(zhí)地很,硬是將盛著粥的勺子抵在他嘴邊半分不動,被逼無奈,只得頂著眾人的目光硬著頭皮吃下去。
卓青在蘭庭還沒醒過來的時候被魏敏打發(fā)出去買包子了,她依舊很惦記那家的包子,總覺得是她來到這里之后所吃過味道最好的,誰知道蘭庭將一碗粥都吃完了,人還沒回來,正想讓人去找,他卻眼神躲閃兩手空空地走進來,不敢看魏敏,見蘭庭醒了趕忙快步走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魏敏看著蘭庭的臉色也變了變,當中泛著些許高興還有別扭,讓她看得抓心撓肺的,不過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卓青再度出去回來時卻帶著一個與蘭庭年歲相仿的少年,她細細打量了兩眼才看出來這哪是什么公子,分明是個嬌滴滴地姑娘,一看到趴在那里的人就開始掉金豆子:“你怎么會變成這樣?我那天去蔣家找你,他們都說你和家中生了意見,離家出走了,虧得父親的友人傳信來說在京城發(fā)現了你新作的字畫,我們這才趕來了,你向來穩(wěn)重,好端端的鬧什么脾氣?”
柳竹從大夫那處回來見魏敏兩只明亮的眸子微微瞇起,神色古怪地看著面前的兩人,十分像是被搶了喜歡東西的小孩子,走到她身邊扶著她的肩頭看向蘭庭:“這是?”
那哭泣的少年轉過頭,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淚水,語帶哽咽:“我是從江南來找蘭庭的,夫人,他身上的傷可還好?什么時候能好?我要帶他回江南?!?p> 魏敏的心被撞了一下,隱隱生出幾分不快來,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蘭庭,像是要在他的身上盯出一個洞一樣。
卓青代主子回話道:“這位是我家少爺自幼定的未過門的娘子張蔚然小姐,這是京城魏家,是與少也沾幾分親的親戚家,這位是魏家的小小姐?!?p> 柳竹笑著點點頭,而后將坐在床邊的魏敏拉起來,說道:“既然是他親近的人,想來有很多話要說,時候不早了,老夫人還在家里等你,你還是先回去罷,等明兒再來?!?p> 魏敏站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在蘭庭身邊笑道:“我救回來的人,不能就這么讓你帶走,當初說好要陪我讀書的?!?p> 蘭庭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下來什么都沒說,眼睛也轉向別處。魏敏笑了笑,心里覺得一陣悶,而后繼續(xù)開口說道:“算了,你又能懂什么,還是回你的江南去,讓夫子來教我就好。三姨母,我們一起回去罷,你昨兒肯定沒睡好?!闭f著拉著柳竹的手就往外面走。
沒有人看不出來這位魏家的千金小姐是生氣了,好起來的時候恨不得將心都掏給別人,絕情的時候能將一切都抽走,好似眼里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一般,當真是薄情的嚇人。卓青在人走后,氣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少爺會變成這樣還不是被她給害的?她這是什么意思?打算不管不顧了?”
蘭庭卻覺得她這般直接不隱瞞的脾氣有幾分可愛,當即笑道:“算了,也值當你動這樣大的火氣,也算不得什么大傷,這點銀子咱們還出的起。蔚然,你們是什么時候來京城的?我這邊沒什么事,你還是先去休息一陣罷?!?p> 張蔚然眼睛里的淚珠子還是忍不住的往下落:“不行,你受了這么重的傷,我什么都放不下,我一定要陪在你身邊看著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