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可怕

　　魏元諶看著聶忱留下的一張拜帖，上面清清楚楚寫著聶忱的名字，常年做偵探之事的人，在太原城中稍稍打聽就能知道，所以聶忱不敢說謊。

　　真正有問題的是聶忱沒有說過的，比如這輿圖是怎么得到的，又是從誰手中拿來的。

　　現(xiàn)在真話假話不重要，這些日后都會見分曉。

　　“三爺，”初九道，“我讓人去查查那人的底細(xì)。”

　　魏元諶將手中輿圖丟給初九：“先去這里查看?！?p>　　聶忱沒說這輿圖有什么用處，他也大概有了猜測。

　　衙門在永安巷抓住了那些人，如果說他們就是賊匪，必須要找到他們搶走的財物，沒有這些東西如何能給那些人定罪。

　　這輿圖標(biāo)記的地方在城外，離永安巷不遠(yuǎn)。

　　眼下衙門最想要得到的東西是什么？

　　賊贓。

　　聶忱也是有這樣的猜測才會將輿圖丟給他，真是賊贓的話，也只有他敢越過衙門去拿這些東西，因為他奉密令查案，插手案件也是理所當(dāng)然。

　　他拿到了證物，就算是把控了整樁案子。

　　看似聶忱拿了重要的東西前來投誠，其實他的身份、官職、前來太原府的意圖，甚至魏家和太子的關(guān)系，全都被人算計其中。

　　魏元諶瞇起了眼睛，所以這并非是他單方獲利，而是一筆你來我往的互利買賣。

　　……

　　顧明珠睡了一大覺，醒來的時候?qū)毻呀?jīng)將聶忱的消息帶回來了。

　　顧明珠坐在鏡臺前，寶瞳用檀木梳子幫顧明珠順頭發(fā)，顧明珠開始看聶忱寫的信函。

　　讓她猜中了，那人果然是魏家那位三爺。

　　少女拿了一顆蜜餞塞進(jìn)嘴里，開始思量今日該做的事。

　　三顆蜜餞下了肚，寶瞳已經(jīng)將她頭上的穗子結(jié)好，戴著這樣的絲穗顯得她更加稚嫩，憑白就又小了兩歲。

　　顧明珠起身去林夫人房里。

　　林夫人正在與管事媽媽說話，知曉了衙門昨晚在永安巷捉了人。

　　管事媽媽一臉喜色：“真是件天大的好事，侯爺興許就沒事了?！?p>　　林夫人心中十分忐忑又高興又有些莫名的擔(dān)憂，總覺得事情太簡單了些。

　　“也不知道審的怎么樣了，到底是不是偷馬賊?！绷址蛉肃氐?。

　　這么容易就抓到了人？那些馬匹有沒有下落？她應(yīng)該去崔家打聽打聽消息。

　　林夫人剛思量到這里，簾子一掀，顧明珠走了進(jìn)來。

　　“珠珠，今天這么早就起來了，”林夫人看向管事媽媽，“吩咐廚房布菜吧！”

　　顧明珠歡快地走到林夫人身邊，母女兩個坐在外間的八仙桌旁。

　　廚房端來了粥、餅和小菜，剛拿起箸林夫人不禁皺了皺眉頭，顧明珠似是無意地將林夫人面前那盤炒藜蒿向旁邊推了推，藜蒿的味道有些特別，母親懷著身孕聞到會覺得不舒服，然后她夾了塊肉餅在林夫人碗里。

　　望著碗里的肉餅，林夫人心中一熱，伸出手摸了摸女兒頭頂，今日她有種被女兒照顧的感覺。

　　母女兩個高高興興吃好了早飯，林夫人正要吩咐人準(zhǔn)備車馬去崔家，管事就進(jìn)來稟告：“定寧侯府傳話來了，請您和小姐過去，說是定寧侯太夫人今日就到了?！?p>　　“大姐來了太原？”林夫人始料未及，“不是說定寧侯夫人生病，家中需要大姐操持嗎？”

　　林夫人揮手吩咐管事下去準(zhǔn)備，轉(zhuǎn)頭看向顧明珠：“珠珠，你還記不記得崔家的姨母？”

　　顧明珠眼睛中一片茫然。

　　林夫人笑道：“沒關(guān)系，一會兒我們?nèi)ヒ娨棠?，你要向姨母行禮?！?p>　　說完話林夫人去內(nèi)室里換衣服。

　　顧明珠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著來來往往的林家下人，臉上掛著一抹微笑，她當(dāng)然記得定寧侯府太夫人，崔禎的母親，看起來十分慈祥的長輩。

　　這位太夫人曾拉著她的手，親切地叫她：如珺。

　　林太夫人說過：“這孩子，一見面就讓我覺得熟悉，可惜我家沒有這么好看的姑娘?！?p>　　林太夫人和母親同宗，她還真的成了林太夫人家中的姑娘。

　　不知道林太夫人滿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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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家一早晨就忙碌起來。

　　崔四老爺被喚走之后，崔四太太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她坐在床邊怔怔地望著床上的小女兒，一直呆坐到天亮，正要使人去打聽消息，就有管事來稟告：“林太夫人今日會進(jìn)城?！?p>　　定寧侯太夫人回族中了，崔四太太之前卻沒有半點的準(zhǔn)備，崔四太太只得先放下心中的擔(dān)憂，帶著族中女眷忙碌起來。

　　巳時末，林太夫人的馬車停在了崔家老宅門口，崔四太太立即上前相迎。

　　“太夫人，您慢點，”崔四太太上前攙扶，“怎么沒讓人事先知會一聲?！?p>　　林太夫人看向崔四太太略有些紅腫的眼睛，微微皺了皺眉：“怕你們?yōu)榱宋姨^勞累，回趟族中不用那般大張旗鼓?！?p>　　崔四太太忙道：“是太夫人心疼我們?！?p>　　一路回到內(nèi)宅，崔四太太侍奉林太夫人梳洗，又將林太夫人請到堂屋坐下，讓崔家晚輩前來拜見。

　　林太夫人目光從眾人身上掠過：“老四呢？怎么不見他人？禎哥兒和渭哥兒去哪里了？”

　　崔四太太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侯爺和老爺都去了衙門?！?p>　　崔禎和崔渭兄弟兩個有官職在身，去衙門里自然是為了公務(wù)，族中老四去衙門做什么？林太夫人想到崔四太太的異樣：“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還不與我說清楚。”

　　崔四太太想及老爺說的那些話，眼睛一紅，就將她知曉的事都說了。

　　“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樣子，”林太夫人壓制住心底的驚詫，“一會兒懷遠(yuǎn)侯府還要來人，去凈個臉再出來說話?！?p>　　崔四太太告退出去。

　　林太夫人吩咐管事媽媽：“去衙門里看看禎哥兒若忙著，就讓渭哥兒回來，我有話要問他?！彼貋碜逯袥]讓人知會禎哥兒，就是怕禎哥兒將她攔回去。

　　在京中她委實待的不踏實，總會想起周氏的墳冢，那墳冢安排不好，壓著崔家運勢，禎哥兒的孩兒們也就不能平平安安長大。

　　這事她要親自來辦，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太夫人，”崔四太太去而復(fù)返，匆忙跑進(jìn)門跪在地上，“太夫人，您讓人去問問侯爺了，我家老爺?shù)降自趺戳耍瑸楹伪魂P(guān)入了大牢?！?p>　　“什么？”林太夫人一臉驚詫。

　　崔四太太仿佛渾身都沒有了力氣：“剛剛送來消息說……我家老爺與盜匪案有關(guān)，已經(jīng)被押入大牢了。

　　定然是有人要陷害我們，老爺是您看著長大的，從小就性子仁善，如何能做這種事?！?p>　　林太夫人（注1）還沒從這話中理出思緒，抬眼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族妹。

　　崔四太太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懷遠(yuǎn)侯夫人，之前還拉著手親切地說話，轉(zhuǎn)眼之間老爺卻與盜匪案有了牽連，可她還是相信老爺?shù)臑槿耍蠣敽D月去濟養(yǎng)院給那些可憐人送衣送飯，幾次折騰下來手上都長了凍瘡，旱災(zāi)時，更是連家中米糧都捐出來，這些都是她親眼所見，難道都是假的？

　　崔四太太篤定地道：“我家老爺是被冤枉的?！?p>　　林太夫人看一眼管事媽媽，管事媽媽立即將崔四太太扶起來：“太太先別急，侯爺在衙門里，定會查個清楚。”

　　崔四太太握緊了帕子，她也希望如此，可老爺臨走之前的那些話像是有所預(yù)料，讓她帶好兩個孩子，難不成老爺覺得自己回不來了？

　　想到這里崔四太太眼前一陣發(fā)黑。

　　“母親，母親……”

　　看著崔四太太踉踉蹌蹌地就要摔倒，兩個小小的身影立即圍上來，崔四老爺?shù)膬蓚€孩子一個七歲，一個五歲，都尚年幼，只會哭喊著叫母親，小小的手緊緊拉著崔四太太的衣角，一臉的驚慌失措。

　　管事媽媽帶著人將崔四太太和崔家兩個孩子扶下去，堂屋一下子安靜下來，本來兩家是姻親，懷遠(yuǎn)侯府來到山西也是想要請定寧侯府幫忙，這案子查來查去竟然歸到崔家頭上，林太夫人也不免覺得臉上無光。

　　“你放心，”林太夫人看向林夫人，“如果真是崔家子弟不爭氣，我和禎哥兒定饒不了他們，別的我不敢說，禎哥兒從來不會徇私，這么大的案子關(guān)系到懷遠(yuǎn)侯府，定要弄個清清楚楚。”

　　林夫人點點頭：“長姐說的是。”

　　林太夫人目光落在顧明珠身上，只見顧明珠正忙著玩手里的荷包，方才發(fā)生的事仿佛與她沒有半點的關(guān)系。

　　林夫人站起身：“我去看看四太太?！眮淼酱藜抑蟠匏奶珜λ麄円恢闭疹欀艿?，此時她該去瞧瞧，也能讓崔四太太安心，至于其他的事，等案子查明之后再說不遲。

　　林太夫人嘆口氣：“去吧，仔細(xì)問問也好。”

　　林夫人看向顧明珠。

　　林太夫人道：“就讓珠珠在這里陪我吧！”

　　等林夫人出了門，林太夫人將顧明珠招到跟前：“珠珠過來，讓我瞧瞧?！?p>　　顧明珠捏著荷包走了過去。

　　林太夫人仔細(xì)地端詳著顧明珠的眉眼，單看相貌顧明珠很是漂亮，不過神情呆滯就像個沒有生氣的傀儡，只能任人擺布，這樣的女子就算漂亮也沒有任何用處，她從前還想著等珠珠的病好些了，讓她嫁給渭哥兒，可現(xiàn)在珠珠愈發(fā)不濟事，渭哥兒已是前程似錦，就算她想偏著娘家，兩個孩子之間差距也是太大。

　　“不知道你母親都在想些什么，”林太夫人長長地嘆口氣，“到現(xiàn)在還沒打算，若是依著我，萬萬不能這樣下去?！?p>　　顧明珠一直都很安靜，林太夫人忽然覺得這樣也很是不錯：“倒是乖順?！?p>　　話音剛落，就聽管事媽媽驚呼：“表小姐您快把手里的東西丟掉?！?p>　　顧明珠不理不睬，依舊安靜地擺弄荷包。

　　“喊什么？”林太夫人皺眉呵斥管事媽媽，“怎么這般沒有禮數(shù)。”珠珠從進(jìn)來之后就一直很安靜，突然疾聲厲色地呵斥，若是被人聽到還當(dāng)是她們故意欺負(fù)珠珠。

　　“太夫人……我……蟲子……表小姐在玩蟲子……”

　　管事媽媽正在解釋，就看到一條蟲子順著林太夫人的衣服向袖口爬去。

　　蟲子？

　　林太夫人吃驚不小，她低下頭，果然看到一條百足蟲在她衣裙上爬行。

　　“??！”林太夫人臉色大變，再也顧不得什么禮數(shù)，站起身抖動起衣衫來，管事媽媽也迎上去一通拍打，三條百足蟲相繼掉在地上。

　　顧明珠蹲下身準(zhǔn)備將百足蟲收回荷包。

　　“表小姐，”管事媽媽驚呼，“千萬別再動它們，太夫人怕這些蟲子?！?p>　　原來表小姐不聲不響是在玩荷包里的蟲子，管事媽媽安慰林太夫人：“太夫人放心，已經(jīng)沒事，沒事了?！?p>　　林太夫人卻覺得仿佛有許多條蟲子順著袖子已經(jīng)爬進(jìn)了她的衣衫，這樣一想，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

　　“我要換衣服，快……扶我去換衣服?！?p>　　林太夫人說著大步向內(nèi)宅中走去。

　　嘈雜的腳步聲離開之后，顧明珠看地上的百足蟲，她記得一共有四條，那么問題來了，另外一條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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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林太夫人和林夫人是族中姐妹，老定寧侯去世了，崔禎繼承爵位，所以他母親榮升太夫人，林夫人的這邊都還好好的，所以還是夫人。

　　綜上所述只是稱呼問題，兩個人不差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