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曦瞳一邊說，一邊只覺得有股涼氣從腳底竄上來。
這是個什么人??！也許只能說，他是個天生的帝王吧。
秋遇安的模樣，冷漠中又帶著點疏離，但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秋曦瞳。
秋曦瞳跟他對視了一會兒，突然腦海中閃過一道光，神色大變。
她抬起手來指著他，聲音都在發(fā)顫，“既然時家一早就是你的人，那么方家的覆滅…也是你…你……”
她記得方家的事發(fā)，可不就是時家上的折子么？
這回，秋遇安沒有再沉默，而是緩緩開口道：“…你剛才說的，都沒錯。”
他是承認(rèn)方家最后的結(jié)局與他有關(guān)了，甚至可以說，是他一手造就了他們的下場。
“你怎么忍心??！”
秋曦瞳只覺得自己內(nèi)心最后的一點什么東西都崩潰了，以至于她沒有忍住，在秋遇安面前就毫無形象地大哭了起來。
只覺得自己的一番癡心，終究是給了一個不對的人。
“方家大少爺是你從小到大的好友，方家二少爺跟你關(guān)系也是親厚的。你小時候還跟著方將軍學(xué)過行軍打仗，他可算得上你半個先生??！”秋曦瞳哭道，“方家其他的人，全府上上下下八百多條人命，又何其辜??！你怎么忍心啊！你口口聲聲說被我的話語刺傷，那些…那些也都是假的吧！”
像他這樣鐵石心腸的人，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就被刺傷？
看著秋曦瞳有些歇斯底里的模樣，秋遇安的眼眶也跟著有些泛紅。
但他終究沒有出言安慰，只喉頭滾動了幾下，在秋曦瞳說完后沉沉地道：“這天下，我要，你，我也要?！?p> 這大約是他第一次這么赤裸裸地表達自己的野心吧。
可秋曦瞳只覺得自己真是看錯人了，她不能接受枕邊人是個如此忘恩負(fù)義、薄情寡義之人。
這個人簡直淡漠得像沒有心肝一般，在野心面前可以犧牲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甚至可以犧牲他全家，而不曾有過一絲憐憫。
那么他曾經(jīng)對著自己說過的話，許過的誓，又有多少可信呢？
這薊王府中沒有外人，秋遇安講起話來也是肆無忌憚，所以他才敢直接說他有意于這個天下。
說完后，他仍是靜靜地看著秋曦瞳，沒有再開口。
秋曦瞳則是徹底地失望了，她痛苦地閉上眼睛，回憶著方家人的音容笑貌。
方夫人跟梅皇后交好，對她也是和藹可親，進宮看望梅皇后時總是會給她帶點新奇玩意兒。
方將軍也對她疼愛有加，方氏兄弟就更不必說了。
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可是秋遇安居然能為了自己的野心，說誅人九族就誅人九族，這讓她怎么承受得住??！她跟方家人也是很有交情的??！
他這還是沒上位的時候，還是對著跟他關(guān)系親近的人。
他日待他終于奪得了那個最高的位子的時候，他會用怎樣的手段，對付那些跟他不和的人，秋曦瞳簡直不敢想。
“你若是真的敢用強的，我便寧死不屈。”秋曦瞳不甘示弱地道，“我確實沒有什么可以要挾你的東西，但是我不是還有賤命一條么。你答應(yīng)過我要一輩子對姚姐姐好的，也不要再跟我有什么超越兄妹的情份了。該說的上次我都說了，我…從未對你動過什么心思?！?p> “你有本事就再說一遍，若你說的有半句虛假，我馬上就橫尸街頭，暴尸荒野，好叫你不要再有什么煩惱?！鼻镉霭驳哪樕谝凰查g沉了下去。
他面色陰沉得可怕，秋曦瞳還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她強忍著內(nèi)心的害怕，瞪著他。
在秋遇安回過神來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jīng)攥成了拳頭。
他額角青筋凸起，手指也是被捏得骨節(jié)發(fā)白。
這個女人總是能精準(zhǔn)地激怒他，大約也是自己太在乎她了吧，不然他怎么會次次都被她激得要暴怒。
只有對著她的時候，他才會一次又一次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上一次他就被那句“從未喜歡過你”激怒過一次，沒想到再一次聽到，他還是十分生氣。
秋曦瞳終究是沒有再說那句從未喜歡過他，那句那么違心的話，她說不出口第二遍了。
她此刻四肢無力，頭痛得像要炸開了似的，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閃過的全是兩人之間美好的回憶。
其中又穿插著與方家人的回憶，然后就是一把大火燒了錦云村的畫面。
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有些語無倫次地道：“所以，你去讓時晨翼別纏著我的時候，他這么爽快的就答應(yīng)了。你是去讓他不必用這種方式向你表忠心吧，你們聯(lián)手端掉了整個方家，你們本就是一條船上的蚱蜢，還需要做其他的事加強你們之間的聯(lián)系嗎？”
“瞳兒。”秋遇安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別碰我！”秋曦瞳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倒退了幾步，眼里含淚地瞪著秋遇安。
“如今你正妃側(cè)妃都定了下來，那我便只有祝福你了?！鼻镪赝溃白８Ｄ憬窈蟮娜兆禹橅槷?dāng)當(dāng)，得到你日思念想的那個位置，晚上走夜路也不會撞到鬼。”
她撂下這句略帶詛咒意味的話就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秋遇安并沒有去追她，只是慢慢地走到了屋門口。
看著她略顯蕭索的背影越來越遠(yuǎn)，直到走出院門轉(zhuǎn)了個彎，再也看不見。
在這期間，她一次也沒有回頭。
費白這時走了進來，看著桌上一口沒動的茶水，問道：“殿下，三公主殿下好像不大喜歡這大紅袍，換了好幾杯，居然一口也沒動過，下次在下給她換些別的茶葉吧，這個季節(jié)又不太好找明前龍井，別的……”
“不必了?！鼻镉霭泊驍嗔怂?。
費白轉(zhuǎn)過頭來不解地看著他，只聽他繼續(xù)道：“她不會再來了?！?p> 一陣?yán)滹L(fēng)刮過，院子里剛掃好的落葉又亂了一地。
秋遇安看著院子里的松柏然后靜靜地道：“把這些樹都砍了吧，以后這里統(tǒng)統(tǒng)種上梅花。”
“是?！辟M白應(yīng)了下來。
他沒有注意到，主子說這話時，似乎帶了一點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