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篇 消失的魔界（3）
赫爾德的目光，從西嵐等人的臉上一一掠過。
在看向艾麗絲的時候，她的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辛苦你了，艾麗絲?！?p> “我……我……”艾麗絲身子一顫，根本不敢和赫爾德對視，她呼吸急促，身子都下意識蜷縮了起來。
西嵐見狀，眉頭一皺，當(dāng)即邁出一步，擋在了艾麗絲的面前，同時和身旁的阿甘左一起，握住劍柄，警惕地看向赫爾德，喝道：“你就是赫爾德吧？艾麗絲她已經(jīng)不是你的人偶了！”
見到西嵐他們?nèi)绱朔纻涞哪?，赫爾德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苦澀和無奈。
她重新看向西嵐，沉吟道：“相信我，我們不該是敵人。如果你們也追求和平，那我們本質(zhì)上并無不同。”
阿甘左握緊手中巨劍的劍柄，當(dāng)即反駁道：“不，你的和平是建立在阿拉德的災(zāi)難之上的！”
赫爾德的眼中，露出一抹悲傷的情緒。
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這是誤會。你們也看到魔界如今的情形了，被邪惡使徒蠱惑的黑暗力量正在瘋狂屠戮無辜的魔界人，魔界與阿拉德同樣籠罩在部分邪惡使徒帶來的陰影之中。我們應(yīng)該合作，而不是對立?！?p> 西嵐冷笑連連，發(fā)出嘁的一聲：“這是在玩什么好使徒壞使徒的游戲嗎？別再扯什么和平了，說出你的真實目的吧！為什么把使徒轉(zhuǎn)移到阿拉德？為什么操控艾麗絲制造混亂，挑起戰(zhàn)爭？”
面對西嵐的質(zhì)問，赫爾德并沒有生氣。
她再度嘆了一口氣，好像是有這什么難言的苦衷。
沉默了片刻，赫爾德才再度開口。
“一切都要從預(yù)言說起。
我從古老的預(yù)言中得知，使徒中邪惡者會為世界帶來毀滅性的災(zāi)難。
后來巴卡爾掀起了龍之戰(zhàn)爭，驗證了預(yù)言的真實性。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遵循預(yù)言的指示，目的也是為了消除邪惡。
過程中產(chǎn)生了些許偏差，我也感到萬分遺憾。
畢竟預(yù)言只是指引我們前進(jìn)的方向，無法具體到每一個個體的命運?！?p> 聽到赫爾德的這番陳述，阿甘左呼吸一滯。
他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犧牲的畫面，最后落在悲鳴洞穴中令他絕望的那一幕。
一股難言的悲痛和憤怒情緒，瞬間充滿了他的胸膛。
他一聲大喝，往前一步，因為憤怒，握劍的手臂，此刻都在不斷顫抖：“閉嘴！你將阿拉德人的犧牲稱之為偏差？而這一切竟然是為了所謂的預(yù)言？”
以為不會再痛的心臟，此刻承受著有如手足被生生剝離身體一般的痛苦。
嚓！
巨劍揮動，劍起龍吟。
銳利的劍芒，仿佛要撕開空氣一般，直接破到赫爾德的面前。
但就在這個時候，變異陡生。
虛空之中，陡然傳來一股極為剛猛的力量，剎那之間，就來到阿甘左的面前，鐺的一聲，震得他手中巨劍不斷吟顫，手臂酸麻，身子更是不受控制，往后連退數(shù)步。
隨后，是猛然席卷而出的數(shù)道劍影。
現(xiàn)場沒有一個人看清楚這劍影從何而來，但它剎那之間，就裹挾著驚人的力量，向阿甘左壓襲而來。
阿甘左在巨劍方面，擁有著驚人的造詣。
而他本人更是游歷過阿拉德大陸的各處，和無數(shù)強(qiáng)者交手，戰(zhàn)斗經(jīng)驗無比豐富。
但是這一刻，他竟然被壓制得手忙腳亂，只能狼狽防守，簡直就像是被人戲耍一般。
看著那一道道劍光猛烈抽打在巨劍的劍身上，閃耀出一片奪目的火星，西嵐等人的眸中，都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現(xiàn)場只有赫爾德，始終垂著眼簾，似乎對此早有所料。
當(dāng)阿甘左被逼退到石臺的邊緣時，那一道道劍芒，驟然消失。
下一刻，一個粗豪的笑聲，從赫爾德身后傳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來自異世界的強(qiáng)者，果然有點意思！”
這笑聲如金屬摩擦，分外刺耳。
伴隨著笑聲，卡西利亞斯從濃霧中邁步而出。
濃郁的血腥氣，幾乎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見的血環(huán)，圍繞在他的身上。
此時此刻，卡西利亞斯那一頭刺猬般的長發(fā)，沾滿了血水，身上裸露的部分，也縱橫交錯著一道道傷口。
這些傷口，皮肉外翻，十分猙獰。
隨著他的動作起伏，傷口之中，還有鮮血在流淌出來。
但是卡西利亞斯卻好像對這些傷勢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看著他那一身的煞氣和血氣，西嵐仿佛呼吸到了某種熟悉的戰(zhàn)場的氣息。
走到赫爾德身旁，卡西利亞斯停下腳步，目光打量著西嵐等人，眼神之中，透出躍躍欲試的味道。
“赫爾德，這是你找來陪我過招的嗎？”
赫爾德表情未變，淡淡開口：“不是，你別亂來?！?p> 卡西利亞斯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抬起手中的長刀，指向前方眾人：“來都來了，就別站在那里發(fā)呆了，來決斗吧！”
說完之后，他也不管西嵐他們有沒有答應(yīng)，身形猛然一動，裹挾著森寒劍光，向前碾壓過去。
“夜冥流·不動劍！”
刀鋒撕裂長空，發(fā)出陣陣刺耳的爆鳴。
空氣在這一刻，好像都被切割開來，陣陣鋒銳，叫人毛骨悚然，頭皮發(fā)麻。
而剛剛被卡西利亞斯戲耍的阿甘左，心中憋著一股悶氣，此刻伴著一聲大吼，手持巨劍，如同旋風(fēng)，率先迎了上去。
鐺！
砰！
長刀和巨劍在半空激烈碰撞。
碰撞產(chǎn)生的恐怖力量，頓時之間，將卡西利亞斯和阿甘左腳下的地面，都震得裂開，出現(xiàn)一道道蛛網(wǎng)狀的裂紋。
卡西利亞斯手臂微微一震，但是阿甘左卻是往后連退了四五步，在地面上踏出一個個深深的腳印，這才勉強(qiáng)站住，胸口一陣血氣逆涌，說不出的難受。
“艾麗絲，要是找到機(jī)會，不用管我們，你先走！”
眼見阿甘左不敵卡西利亞斯，西嵐無暇思考，只來得及對艾麗絲交代一聲，立刻拔出太刀，朝著卡西利亞斯斬去，緩解對方對阿甘左的窮追猛打。
眼見西嵐也沖了上去，艾麗絲心急如焚。
她深知使徒的實力，阿甘左和西嵐絕不是他的對手，而索德羅斯……
艾麗絲看著在一旁抱著手臂、似乎還不打算出手的索德羅斯，隧道中那種微妙的感覺再度涌起。
但比起這種微妙的感覺，赫爾德的沉默更令她不安。難道，這一切都是她的計劃？從一開始的傳送錯誤，到卡西利亞斯的出現(xiàn)，她的目的……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艾麗絲苦思對策之際，另一邊的戰(zhàn)場上，西嵐的加入減輕了阿甘左的負(fù)擔(dān)。
他們兩人本就是好友，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可以明白對方的意圖，配合十分默契。
此刻兩人手中的太刀和巨劍，席卷起一陣滔天鋒芒，仿佛是仲夏狂風(fēng)暴雨，朝著卡西利亞斯傾瀉下來。
“猛龍斷空斬！”
“破軍斬龍擊！”
鐺鐺鐺鐺！
頓時之間，金屬撞擊的聲響不絕于耳。
巨劍橫掃，大開大合，猶如一頭狂暴的巨獸，橫沖直撞，所到之處，地面連連破碎。
劍氣破開虛空，產(chǎn)生的龍卷風(fēng)，引起了四周山峰之間那條條鎖鏈的共鳴。
嘩啦啦啦！
鎖鏈橫空晃動的聲響，在這群山之中，交叉、摩擦、震蕩，仿佛是千軍萬馬。
太刀的鋒芒，隨著西嵐迅疾如閃電的身法，劃出道道銳利的弧光，壓迫式的猛攻，猶如疾風(fēng)驟雨一般，叫人喘不過氣來。
但是被兩人圍攻的卡西利亞斯，此刻卻絲毫沒有慌亂的神色，并且他的動作，也顯得游刃有余。
“夜冥流·疾風(fēng)劍！”
手中長刀，快速格擋，刀影席卷，仿佛在他面前形成了一堵堅不可摧的墻壁。
阿甘左和西嵐的攻擊，沒有能夠?qū)λ斐扇魏螌嵸|(zhì)性的傷害。
三招之后，卡西利亞斯神色一改之前的散漫，猛然之間，透出一股灼灼精芒。
四周的氣氛為之凝滯。
西嵐和阿甘左心弦同時一顫。
他們齊齊抬頭，朝卡西利亞斯望去。
那張寫滿桀驁囂狂的臉龐，此刻朝他們齜牙一笑。
“必殺劍·千鬼殺！”
轟！
刀鋒炸開恐怖的氣爆，一瞬之間，沒有人看得清卡西利亞斯斬出了多少刀。
那崩騰的刀光，猶如傾瀉的洪流，滾滾的江河，剎那之間，就將西嵐和阿甘左吞沒。
唰唰唰唰！
刀光快速掠過，西嵐和阿甘左拼勁全力，左右抵擋，但是一道道細(xì)密的血痕，還是不斷出現(xiàn)在他們的身上。
雖然這些傷口不足以致命，但是卻越來越多，僅僅過得片刻，西嵐和阿甘左身上迸出的血液，使得他們每一步后退，都會在地上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血印。
到了這個時候，一直在觀戰(zhàn)的索德羅斯，終于按耐不住了。
也不知道是卡西利亞斯那壓倒性的實力，激起了他的斗志和好勝心，還是這強(qiáng)大的力量，讓他明白再不和西嵐、阿甘左聯(lián)手，就沒有獲勝的機(jī)會。
此刻反手從背后拔出劍刃，索德羅斯沒有猶豫，直接朝著卡西利亞斯施展自己的絕技。
“萬劍歸宗！”
一把把利劍長刃，齊齊爆發(fā)出龍吟虎嘯的聲音，寒光四射，沖天而起，仿佛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雙雙翅膀。
這些翅膀，鋒芒畢露，寒氣森森，出現(xiàn)的剎那便天地染上一片肅殺。
而下一刻，它們就從索德羅斯的身后消失，錯眼間出現(xiàn)在卡西利亞斯四周，從不同的方向，如天羅地網(wǎng)朝他爆沖攻殺而去。
唰唰唰唰唰！
劍光、刀光，銳芒亂舞，因為速度太快，在半空之中，交錯出無法形容的奇異光線。
這個時候，哪怕是一個鋼鐵巨人置身其中都會瞬間被切碎。
面對這樣的攻勢，卡西利亞斯眼中精芒乍現(xiàn)，爆出興奮的長嘯。
他身軀一震，一股驚人的煞氣，在他身上迅速匯聚，瞬間形成一個漩渦，隨著一聲大吼，朝著四周滾蕩而去。
而他自己，也手持兩把長刀，剎那之間，就朝著周圍的刀劍，斬出數(shù)百下。
“夜冥流·殘心劍！”
噼里啪啦！
仿佛是一連串的爆炸當(dāng)空炸開。
那一把把刀劍，頓時如流星一般，被打飛了出去。
卡西利亞斯一聲狂吼，往前沖出，距離索德羅斯還有一段距離，就抬刀怒斬。
轟??！
滾滾刀光，在半空中裹挾氣流，形成一道龐大的虛影，猶如一座山峰，朝著索德羅斯壓了下去。
索德羅斯抬手迎去，手中長劍，同樣爆發(fā)熾烈的光芒。
砰！
轟！
那滾滾刀光，在半空之中，只是微微一停，就碾碎了劍芒，壓到索德羅斯的身上。
索德羅斯跌飛出去，長劍脫手，身上的骨頭，傳來陣陣折斷的聲響，身上更是出現(xiàn)了縱橫交錯，密密麻麻的傷口，看上去分外猙獰恐怖。
飛出去十多米的距離，索德羅斯重重砸到地上，將地面都砸得裂開。
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震驚的表情，仿佛難以置信。
但是更加叫人難以置信的是，身受這樣的傷勢，索德羅斯不僅沒有發(fā)出一聲痛哼，甚至于周身的傷口，竟然都沒有一絲血水流淌出來！
而在他的胸前，之前一直用手擋住的位置，有一道可怖的穿胸而過的傷口，同樣是沒有任何血跡。
赫爾德見狀，神情出現(xiàn)微不可見的破綻，但很快恢復(fù)了平和。
她向卡西利亞斯說道：“住手吧，卡西利亞斯，他們并不是敵人?！?p> 卡西利亞斯打得興起，哪會管敵人不敵人，看到節(jié)節(jié)敗退的對手，甚至忍不住不滿道：“怎么回事，你們是在保留實力嗎？看著不像這么弱的家伙??！”
西嵐此刻已經(jīng)重新站了起來，他咽下喉嚨里一股血腥的氣息，看向卡西利亞斯，發(fā)出一聲冷哼。
卡西利亞斯便大笑著向西嵐再度出招。
“西嵐……”
眼見這一幕，艾麗絲心神俱顫。
她明白照這樣下去，西嵐他們根本撐不了多久，自己必須盡快想到為眾人脫身的辦法。
就在艾麗絲緊張地看向西嵐的時候，赫爾德的目光，朝她望了過來。
這個氣質(zhì)典雅的女人，身體在原地微微一晃，下一刻，就出現(xiàn)在了艾麗絲的面前。
“你在想什么，我忠實的仆人艾麗絲?！?p> 這個聲音，艾麗絲過去聽過無數(shù)遍，對方的語氣，對方的音調(diào)，早已熟悉無比。
但是這一次，卻是她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狀態(tài)下，面對赫爾德本人。
對這個女人本能的恐懼，讓艾麗絲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身體也仿佛搖搖欲墜。
赫爾德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恐懼一般，抬起手，用無比溫柔的動作，輕輕撫向艾麗絲的頭頂。
“可憐的艾麗絲，不要害怕，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你的精神力嚴(yán)重不足，讓我來幫幫你吧——”她開口，聲音中包含悲憫。
“住手！”西嵐陷于苦戰(zhàn)，無意中瞥過來一眼，見到這一幕，頓時目眥欲裂。
“哈哈哈哈哈！你還有余力管別人？那就再來過招！”卡西利亞斯哈哈大笑，仿佛在戲耍一般，手中的攻勢加快了一倍。
西嵐身上頓時多出數(shù)道傷口，雖然心急如焚，但是這一刻，卻是根本沒有機(jī)會再朝艾麗絲的方向望去。
而此時的艾麗絲，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靜之中。
赫爾德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魔力，瞬息之間，就讓她停止了所有動作。
但是她的神情，卻變得越來越呆滯，就像一個毫無知覺的木偶。
赫爾德的嘴角微微上揚。她看著艾麗絲如提線木偶一般，遲鈍而緩慢地抬起頭，那一雙失去了神采的眼眸，此刻朝著她的雙眼看了過來。
就在兩人視線交匯的剎那，赫爾德若有所覺，但來不及了。
她的瞳孔急劇收縮，剛剛揚起的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只見艾麗絲的身體，微微懸空，無神的雙瞳之中，浮現(xiàn)出清晰的魔法陣紋路。
這泛出光芒的紋路，此刻也倒映在了赫爾德的雙眼之中。
魔法揚起的微風(fēng)，吹起了艾麗絲的長發(fā)和裙擺，一個半透明的魔法光罩，將她和赫爾德籠罩在其中。
點點光芒，如星辰閃耀，縈繞在兩人之間，產(chǎn)生出某種玄妙的聯(lián)結(jié)。
無比集中的精神力量，在這一刻，讓天地萬物，仿佛都靜止了下來。
下一刻，光線完成了一次明暗的交替。
艾麗絲和赫爾德眼中的魔法紋路，開始逐漸變淡。
艾麗絲蒼白的臉上，顯露出力竭之后的疲憊。
她低聲呢喃道：“原來這才是你最終的目的嗎……不，你錯了……”
話音落下，她眼中魔法紋路的最后一絲光芒，徹底消散。
赫爾德眼中驟然恢復(fù)神采，浮現(xiàn)一抹厲芒。
砰！
籠罩住兩人的魔法光罩，瞬間爆開，炸成碎片。
艾麗絲無力地從半空中跌落，委頓在地。
而那原本聯(lián)結(jié)兩人的點點星芒，這一刻也細(xì)細(xì)碎碎地飄動著，化作一條彎彎曲曲的長線，飄向艾麗絲，在她的掌心緩緩匯聚起來。
“你故意放棄抵抗，任由力量流失，為的就是抓住我放松警惕的那個瞬息，侵入我的精神世界……”赫爾德眼中的厲芒緩緩散去，她的目光微動，居高臨下俯視著艾麗絲，像在欣賞自己的作品一般，從頭到腳將她重新審視了一遍。
“不愧是最完美的人偶……”
她的臉上露出一抹饒有興致的神色：“你還讀取了我的記憶？”
說完，赫爾德?lián)u搖頭：“可惜，這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舉動?！?p> 白皙的手掌抬起，光芒在指尖浮現(xiàn)。
“艾麗絲，你這次做得很好，但是現(xiàn)在，我決定收回賦予你的力量?！?p> 隨著赫爾德輕輕的嘆息，瑩瑩微光從艾麗絲周身逸散而出。
艾麗絲感覺到全身的力量，如泄洪一般在快速流失。
她的眼中，浮現(xiàn)出一抹不甘、倔強(qiáng)。
就在這個時候，猛地一聲巨響。
地動山搖，風(fēng)云變色，仿佛天空塌陷，震得現(xiàn)場所有人心神俱顫。
戰(zhàn)斗中的卡西利亞斯、西嵐等人，頓時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赫爾德的魔法，此刻也被這巨響給生生打斷。
與此同時，整個空間的重力開始失衡。
遠(yuǎn)處的山峰，竟然拔地而起，附近的河流也像倒懸的瀑布一般，朝著天上飛去。
嘩啦啦的聲響，震耳欲聾。
而原本陰沉的天空，此刻仿佛是被砸得裂開了一般，出現(xiàn)了一道道恐怖的暗金色閃電，如狂龍游動，駭人心魄。
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讓赫爾德的心中，猛地涌起了一股強(qiáng)烈的不安情緒。
“這是怎么回事？”卡西利亞斯問道。
赫爾德沒有回答他，她的雙眼此刻望著布滿裂痕的天空，眸底滿是復(fù)雜之色。
而在石臺的另一邊，西嵐、阿甘左全身浴血，他們身邊的細(xì)碎石子，這個時候都從地上緩緩浮了起來，朝著半空飄去。
他們必須雙手拄劍，插在地上，才能勉強(qiáng)抵擋住這失重的感覺。
然而力量被赫爾德抽走大半的艾麗絲，卻無力抵抗，殘破的身軀如柳絮因風(fēng)而起，飄上半空的剎那，只見西嵐決然起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
然而，還沒來得及將她拽下，只聽轟的一聲，石臺猛地一震。
隨后是劇烈的搖晃，讓人懷疑下一刻就要崩塌。
一道恐怖的颶風(fēng)，陡然出現(xiàn)在石臺的旁邊。
它的直徑堪比一座山，它的高度直抵蒼穹，它巨大的吸力，猶如太古龍鯨吸水，剎那之間，就將一塊塊巨大的石頭，吸入颶風(fēng)之中，甩到天上。
石臺上的西嵐等人，本就傷痕累累，幾乎力竭，此時面對這颶風(fēng)，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他們四人被卷到空中，如狂風(fēng)中的落葉，身不由己。
西嵐緊緊拉住艾麗絲，用念氣護(hù)住了自己和對方，但是對遠(yuǎn)處的阿甘左卻是鞭長莫及，只能絕望地看著對方一下子被甩飛出去，瞬息之間，不見了蹤影。
緊接著，天旋地轉(zhuǎn)中，西嵐的視線里也失去了索德羅斯的身影。
四人被卷走，石臺上面，頓時顯得有些空蕩。
颶風(fēng)依舊在肆虐。
比人還要高的巖石，此刻都像是羽毛一樣，被席卷飛出，在半空中猛烈撞擊，剎那之間，碎成齏粉。
以使徒的實力，雖然不至于被卷走，但這末日一般的景象，卻深深地刺痛了赫爾德。
她絕不容許魔界，這座泰拉的幸存之城，再次經(jīng)受毀滅之難！
就在赫爾德心緒因往事紊亂之時，一道破空的聲音從天際傳來。
這聲音貫穿南北，一時之間，竟然將風(fēng)暴的轟鳴都壓了下去。
赫爾德立刻抬頭，她看到一個偉岸的身影，如流星，從天而降。
他的身影勢如破竹，穿過颶風(fēng)的中心時，甚至讓風(fēng)力變?nèi)?，風(fēng)速減緩。
下一刻，這道身影重重落到石臺上。
砰！
一聲悶響，直透人心。
無可撼動的力量，直接穿透了地表，朝著周圍擴(kuò)散開來。
震動的大地，頃刻之間，被穩(wěn)定了下來。
來人如山峰屹立，如君王睥睨。
他周身覆蓋著不知名材料鍛造的甲片，就連臉龐，都被遮蔽。
背后的金色圓環(huán)半閉，微微顫動，釋放出一種奇妙的韻律，讓他整個人全身，都透出一股玄奧難測的氣息。
眼見此人，赫爾德心頭猛地一跳，不禁脫口問道：“卡恩！發(fā)生了什么事？”
雖然極力保持著語調(diào)的平穩(wěn)，但是急促的語氣，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的真實心情。
卡恩沒有說話，他注視著遙遠(yuǎn)的天際。
破碎的天空，倒灌的洪流，崩塌的山峰，都在表明這天地秩序的毀滅。
而就在卡恩注視的方向，崩潰的天地之間，浮現(xiàn)出了一個巨大的模糊輪廓。
赫爾德心中一沉，如墜深淵。
“他來了?！?p> 與此同時，距離石臺已經(jīng)不知道多遠(yuǎn)的地方，席卷的颶風(fēng)，猶如一頭發(fā)狂的機(jī)械兇獸，帶著滔天之勢，將西嵐和艾麗斯卷向破碎的天空。
即便有念氣的保護(hù)，此時隨著不斷靠近天空，依舊能感覺到那股足以將人撕碎的恐怖力量。而且此時念氣形成的光罩，光芒也變得忽明忽暗，猶如風(fēng)中燭火，隨時都可能熄滅。
就在這個時候，西嵐感覺到懷中的人動了一下。
他低頭，發(fā)現(xiàn)艾麗絲緩緩醒轉(zhuǎn)。
“艾麗絲，你醒了！”西嵐驚喜道。
艾麗絲彎起毫無血色的唇，想勉力擠出一絲笑容，卻失敗了。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流失，但她還記得自己的使命。
她強(qiáng)提了一口氣，從西嵐懷中坐了起來，然后伸出手，將掌心攤開。片刻之后，一點一點的光芒，在她掌心開始匯聚，漸漸凝成一顆泛著淡淡輝光的水晶球。
將水晶球凝聚成型后，艾麗絲呼出一口氣，臉色頓時變得更加蒼白了，整個人更是給人一種幾近透明的感覺。
西嵐在她支撐不住時扶住了她，又在她的示意下，接過了水晶球。
“這……是我讀取到的赫爾德的記憶……”
艾麗絲氣若游絲，才說出一句話，就開始艱難又吃力地喘氣。
西嵐急忙道：“先別管這些了，我們先想辦法擺脫這股颶風(fēng)！”
艾麗絲卻好像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道：“當(dāng)赫爾德與卡恩成為最后的使徒之時……兩個世界都會覆滅。
這……是我真正的，最后的預(yù)言……”
說完之后，艾麗絲像是耗盡了全部的力氣一樣，閉上眼休息了片刻，才重新睜開。
這一刻，她眸中的神采，也開始渙散起來。
西嵐也在這個時候，終于察覺到了艾麗絲的不對勁。
“什么最后的預(yù)言，別說這種喪氣話……”
他努力不去想腦中那個正在不斷溢出的預(yù)感，但是聲音在這一刻，卻控制不住地發(fā)顫。
艾麗絲倒在西嵐懷中，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她嘴角帶著溫柔的笑意，目光漣漣，望著西嵐，像是想要將他的模樣，永遠(yuǎn)地記住。
下一刻，她的視線越過西嵐，望向他的身后。
原本渙散的目光，如燭火一般，綻放出屬于生命的最后華彩。
一道異次元裂縫，這一刻在西嵐身后快速形成。
西嵐察覺到身后的異樣，下意識扭頭望去。
就在他轉(zhuǎn)身的剎那，艾麗絲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決然地將西嵐推向了異次元裂縫。
西嵐想要做出反應(yīng)，但是這個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被吸入異次元裂縫之中，只能無力地看著艾麗絲距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
這一刻，他感覺到全身血液都涌向大腦，手腳變得冰涼，恐懼、無助、悲傷、痛苦，種種情緒，剎那之間，將他吞沒。
“不！跟我一起走！艾麗絲！”
西嵐嘶吼著伸出手，卻抓不到任何東西，他的身體不斷地墜落。
而在裂縫關(guān)閉的剎那，他看到艾麗絲颶風(fēng)中的身影，如孱弱的蝴蝶，被徹底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
西嵐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蘇醒和徹底昏迷之間來回掙扎。
隱隱約約之間，耳邊仿佛還可以聽到艾麗絲喃喃的低語。
“西嵐，請帶著我未完成的救贖前行。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那道存在于另一個鏡像世界的希望之光……
找到它……”
“艾麗絲……”
西嵐的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沙啞的呼喊。
眼珠努力轉(zhuǎn)動著，幾次艱難的嘗試之后，他終于撐開了沉重的眼皮。
他看到了布滿鉛云的天空，降下黑色的雨，云層之中，守護(hù)著這片土地的魔法陣，不時閃爍著詭異的光芒，透出種種不祥的氣息。
他喘息了一口，鼻孔里涌入的，是濃濃的血腥味道和黑雨的異味，胸部同時傳來如火燒一般的疼痛。
這股劇痛，讓西嵐變得更加清醒了一些。
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來了另一個布滿可怖裂痕的天空，魔界的天空。
西嵐感覺到心口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這股疼痛，一時之間，都讓他忘記了身上傷口傳來的劇痛。
深吸一口氣，猛地一咬牙，他將太刀戳在地上，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坐了起來。
他低頭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想起艾麗絲將水晶球交給自己的那一幕。
痛苦的情緒，再一次占據(jù)了他的心神。
西嵐閉上眼睛，握緊了拳頭，緊咬的唇齒之間，涌出濃濃的腥甜味道。
過了許久，他才重新睜開眼睛，然后調(diào)整了姿勢，從地上支撐著站了起來。
他環(huán)顧四周，目力所及的范圍內(nèi)，全都是動物和人類的尸體。
眼前堆積成山的尸體，再一次和腦中魔界的戰(zhàn)爭場景交疊起來。
西嵐的呼吸，變得粗重。
但是他還是邁開沉重的步伐，在這片滿目瘡痍的土地上，蹣跚前行。
這一次，他的身邊不再有阿甘左，不再有布萬加，不再有熟悉的冒險家們，甚至，不再有巴恩。
一張張面孔，此時在西嵐的眼前不斷浮現(xiàn)，然后消逝。
索德羅斯、赫爾德、卡西利亞斯，最后——是艾麗絲訣別時那含淚微笑的臉龐。
西嵐再也控制不住的情緒，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一滴充滿悲傷的眼淚，從他的眼眶溢出，順著臉頰，緩緩滑落下來……
……
嗒！
安靜的月光酒館中，一滴酒水，隨著斗篷男子的講述，落在了他面前的酒杯中。
琥珀色美酒的表面，蕩漾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斗篷男子的故事，講到西嵐等人前去尋找赫爾德，就戛然而止，眾人再詢問，他只說魔界發(fā)生了劇變，他清醒時已經(jīng)回到了阿拉德大陸，只見到天降黑雨，到處都是變異與死亡。
一個身材魁梧的圣職者，顯然是個考據(jù)黨，他聽完后摸著下巴，沉吟道：“空中降下黑雨，動物死亡，巨大的魔法陣鋪滿大地…”
下一刻，他眼睛一亮：“這是《阿拉德異聞錄》中描述的景象！”
而那個男格斗家，則是擠到斗篷男子面前，急切地問道：“哎哎哎！大叔，后面的事情呢？最關(guān)鍵的找使徒對峙你怎么給跳過了?。 ?p> 斗篷男子笑了笑，端起手中的酒杯，將里面剩余的美酒一飲而盡，然后才在男格斗家求知若渴的眼神注視下說道：“后面的事，就只有西嵐才知道了。事實上，我也還在尋找故事的結(jié)局?！?p> 聽他這么一說，旁邊的冒險家馬上發(fā)出不滿的聲音：“什么?。≌f了半天，到頭來大叔你也是道聽途說的?。俊?p> 男格斗家情緒更是激動，揮舞著手臂，表達(dá)著不滿：“我要退票！我想聽的是英雄事跡，還有戰(zhàn)爭勝利瞬間的那種熱血澎湃的場面！你這故事虎頭蛇尾還不如我的呢！”
旁邊那位暗夜使者笑著打趣道：“你在說什么呢，我倒是覺得這個故事比你平時編的那些有趣多了。”
女神槍手也認(rèn)同地點點頭，她眼中泛著漣漪，看向斗篷男子，說道：“嗯，是個好故事呢?！?p> 就在眾人說笑打鬧的時候，酒館的老板娘索西雅，也倚著吧臺，單手托腮，用慵懶美妙的嗓音說道：“確實是個不錯的故事呢?！?p> 她的目光流轉(zhuǎn)，最后落到沉默不語的斗篷男子身上，低聲道：“不，是個悲傷的故事?！?p> 嗓音只有瞬間的低沉，旋即又高揚，她舉起酒杯，對著眾人道：“為了這個故事，今晚的冰啤酒免費?！?p> 酒吧里先是一靜，隨后爆發(fā)出比剛剛還要巨大的轟鳴叫好聲。
那個男格斗家更是嗓門巨大，直接跳上酒桌嚷道：“哦哦哦！簡直千年一遇，西海岸最奸詐的老板娘也有良心發(fā)現(xiàn)的時候！”
他話音剛落，索西雅就伸手一指他：“其他人免費，你踩臟了我的桌子，雙倍?！?p> 男格斗家頓時就僵在了酒桌上，保持著那奇怪的姿勢：“哎？”
就在眾人吵吵嚷嚷的歡呼聲中，斗篷男子站起身，在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來到了吧臺前，準(zhǔn)備離開。
四周歡樂的氣氛，和他好像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甚至，可以用格格不入來形容。
索西雅將已經(jīng)裝滿的酒壺遞給他，目光深深：“這就走了嗎？”
斗篷男子道：“走啦，還有正經(jīng)事要做?！?p> 說著掏出了錢袋，索西雅卻擺了擺手，道：“這次不收錢?！?p> 斗篷男子愣了一下，旋即一笑：“那就謝了?！?p> 索西雅微微瞇起眼睛，再次倚在了吧臺上，露出嫵媚的神態(tài)，看著對方，鮮艷的紅唇微張，輕笑道：“不用謝，只要你能帶著故事的后半段回來?！?p> 斗篷男子沒有說話，他笑著揮揮手，再度穿過兩邊的客人，推開木門，走出了月光酒館。
隨著木門關(guān)上，喧囂和熱鬧，頓時就被封閉在了酒館之中。
夜空依舊清寒，萬籟俱靜。
斗篷男子步履匆匆，走進(jìn)一道無人的小巷。
月光如水，搖灑而下，照映著男子兜帽遮掩不住的面容。
俊眉朗目，正是故事中的西嵐。
只是比起故事里的那個西嵐，他顯得更加疲憊，眼神之中也多了更多的滄桑。
他輕呼一口氣，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霧氣。
隨后，拔劍當(dāng)空一劃。
劍影驅(qū)散霧氣，頃刻之間，光芒乍現(xiàn)，一道時空之門，顯現(xiàn)在他面前。
西嵐沒有絲毫遲疑，邁步進(jìn)入了時空之門。
時空之門內(nèi)，懸浮著一個巨大的金色獅子頭，沉穩(wěn)、厚重、不怒自威。他的身后豎立著一個巨大的銅沙漏，里面的細(xì)沙，正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刻不停地流動著。
西嵐知道，他是時空的領(lǐng)主——終日之梅米特。
他凝視時間，也凝視著西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