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國公府所在的國公街足有五十米寬，整條街上就他們一戶，沒有其他人家，所以平時冷冷清清。
但今日不同往日，張為久剛拐上國公街，一眼望去，街道兩側(cè)已停滿車馬，各家的車夫馬夫聚在一起說笑，十分熱鬧。
旁邊跑上來一個清瘦的中年男人，拜倒在張為久馬前：“草民蕭安拜見殿下，今日客人多，家兄難以分身遠(yuǎn)迎殿下，請殿下恕罪。家兄命我的在此專候殿下，為殿下引路?！?p> “蕭先生快快請起，有勞蕭先生了?！?p> 張為久趕緊下馬將他扶起，將馬扔給身后小廝，就和蕭安并肩往前走去。
不一刻來到國公府門前，裕國公蕭察顯然是早已得到消息了，領(lǐng)著一大群人在門外街上候著。其中不少是乾安的各級官吏，張為久這些日子都在各種場合見過。
又是一番繁瑣的見禮，蕭察又給張為久介紹了幾個官員，以及幾個蕭家的子侄，耽誤了好一會兒工夫，一群人才進(jìn)了大門。
裕國公府請客，請的都是乾安有頭有臉的官紳，雖然請柬中沒有明確說什么時候到，但各自大約該什么時候到，也都心里有數(shù)。簡而言之，地位越高的，到的越晚。
如今整個乾安城中，沒有比張為久地位更高的人了，所以他到了，也就直入正廳準(zhǔn)備開宴了。
公府正堂裕安堂是偌大一間廳堂，上首并排兩席，左側(cè)是張為久的，右側(cè)是裕國公蕭察的。下邊一排排約二百張案幾，是其他客人的，座位越靠前、越居中的，地位就越高。
開宴之前，老壽星先出來受了眾人拜賀，便又回后堂去了。
隨著總管站在門口高喝一聲“開宴”，兩側(cè)靠墻的樂師同時奏樂，兩排端著盛菜托盤的小廝從門外次第進(jìn)來，從最上首張為久的位子開始，將托盤送到每位客人席上。
上完菜，又有小廝三人一隊，提著酒桶進(jìn)來，分裝到各席旁邊的盛酒尊器中。
后面又跟著進(jìn)來一隊丫鬟，她們是負(fù)責(zé)照顧客人吃喝的，主要的活是用長勺把酒從案旁的酒尊中，舀到客人的酒爵里。
張為久和蕭察正歪著頭互相說話，感覺到有兩個丫鬟走了過來，也沒在意。
兩個丫鬟到了近處，其中一個忽然輕“咦”了一聲，隨即輕聲說道：“你怎么在這兒？”
張為久扭頭看去，第一眼有點眼熟，隨即感覺到了四靈體，才想起來是先前在街上剛見過的蕭九娘。
只是她此時梳了兩個垂環(huán)髻，穿著一襲綠色齊胸裙，作丫鬟打扮，就站在自己案前三四步遠(yuǎn)處。
張為久微微一愣——‘她怎么是個丫鬟？難道我猜錯了？’
“你坐在這兒，這么說你是……你就是陵陽王了？”
她伸一根手指在胸前指著張為久問道，一臉的不得勁。
“胡鬧！”
坐在旁邊一席的蕭察輕聲呵斥了一句，瞪著兩個丫鬟：“你們來此作何？”
蕭九娘眼睛看著上方，撅了撅嘴，豎在胸前的手指微微指向張為久，輕聲道：“我們來看看他是個什么樣的人?！?p> “十娘，你平時最懂事，怎么也跟著胡鬧？”蕭察又道。
張為久這才留意起另外那人，她將半個身子都躲在蕭九娘背后，一樣的裝扮，微垂著頭，比蕭九娘矮小半個頭，臉頸上一片緋紅。
單看容貌，當(dāng)真是罕見的美人，蕭九娘已經(jīng)算美了，她卻還要出色兩分。
“我……我……”
蕭十娘垂頭囁喏，一時說不出話來。
蕭九娘道：“是我把她揪著來的，爹爹你要罰就罰我一人吧。年底選王妃，十娘也得去選?？偛荒苤荒芩x我們姐妹，我們連提前看看他長什么樣都不行吧？”
“你……”
蕭察一時被噎住，說不出話來，臉漲得發(fā)紅。
他看了一眼下面，賓客都在忙著和左近的人輕聲說話應(yīng)酬，而且丫鬟小廝們在人群中走來走去，還有樂師奏樂，倒是沒人注意這邊。即便有人注意，肯定也聽不清在說什么，才稍微安心點。
蕭察轉(zhuǎn)頭對張為久干笑道：
“殿下，她二人是……是小女妃卿和侄女妼卿，妃卿生性頑劣，盡日胡鬧，讓殿下見笑了?！?p> 有點尷尬，張為久也只好干笑道：“無礙、無礙，小姐性情率直喜人?！?p> 蕭察又瞪向二女：“還不快給殿下見禮！”
二女一起襝祍見禮，蕭妼卿輕聲道：“拜見殿下?！?p> 蕭妃卿卻只是彎腰屈膝，有身上動作，頭依然抬著，目視前方空出，嘴里也沒有言語，完全就是走個過場，而且還沒有絲毫要掩飾的意思。
“快給殿下斟酒。”蕭察又道。
蕭妃卿上前一步，伸著手正要去拿尊器里的長勺，蕭察又低沉而嚴(yán)厲的喝道：“你過來，讓十娘伺候殿下。”
蕭妃卿撅撅嘴，翻了個白眼，轉(zhuǎn)頭扶著身后蕭妼卿的肩膀，附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句話，才往蕭察的桌案走過去。
張為久聽清了，她說的是“多灌他點，把他灌醉，讓他出出丑，給我出氣”。
蕭妼卿低垂著頭挪上前來，拿著勺給張為久斟了滿滿一爵酒。
另一邊蕭妃卿也給蕭察斟了酒，蕭察是今天的主人，這又是開宴第一杯，他起身舉杯，道：“今日家母七十壽誕，蕭察代家母謝過諸位賞光，請滿飲此杯?！?p> 他說完，仰頭一飲而盡，亮了亮杯底，其余人也紛紛跟著一飲而盡，亮亮杯底。
張為久端著空杯重新坐下，對旁邊的蕭妼卿輕聲笑道：“你把酒斟這么滿，是真想灌醉我，讓我出丑嗎？”
蕭妼卿頓時頭垂得更低了：“妾身豈敢?！?p> 聲音低若蚊吟，若非張為久五感過人，即便挨得近，估計也聽不清。
不過自此之后，蕭妼卿果然沒再把張為久的酒斟滿了，每次都只是大半杯。
吃喝一陣，蕭察起身離席去方便。他前腳剛走遠(yuǎn)，蕭妃卿就盯著張為久輕聲道：
“張為久，你別欺負(fù)十娘，她膽小，今天招惹你的是我，你有本事沖我來。”
張為久笑道：“你問問她，我哪里欺負(fù)她了？”
“她頭都不敢抬，你還說沒欺負(fù)她？”
頓了一頓，蕭妃卿又道：“我聽說你也好習(xí)武藝？”
“嗯，如何？”
“你可敢與我比試一場？”
蕭妃卿道：“你既然要在我們姐妹中選妃，那你總得打得過我，讓我服氣你吧？你若打都打不過我，還好意思選我？”
張為久搖頭輕笑：“我的武藝天下無敵，你不是對手，況且，好男不與女斗?！?p> “大言不慚！明日午后，城北龍王廟見。你若不敢來，那你將來在我姐妹面前，還能抬起頭嗎？”
張為久心中一樂，還正琢磨怎么跟她私下約見一面，告訴她涅槃教盯上她的事，沒想到她竟然自己主動找上門來了。
“既然你一心求揍，那好吧，孤王成全你。就這么說定了，不見不散?！?p> “好，一言為定！不過先說好，無論是誰，被揍了都不準(zhǔn)找人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