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后,馮媽連忙給林姨泡了一杯茶,目送魏有源和殷瑞敏相繼上樓休息,才對林姨說,自己先到廚房去刷一下碗。
林姨會意獨坐客廳看電視,順便把張勝橋也給支上樓,一直等到馮媽把廚房里的事忙完。
林姨讓馮媽坐下來,親手給她也泡上一杯茶,再把電視的聲音稍稍調(diào)大了一些。最后,她問馮媽:“姐,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每天見你那么忙,我想找你說一會兒話,又不忍心打擾你?!?p> “你這是哪兒的話,我在外可沒你在家辛苦?!绷忠陶f完抬頭瞄了一眼樓梯口,問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說源源的事?”
“可不是嗎?!瘪T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以前呵,你就是攆都攆不到他出去??勺罱@些天,他就跟著了魔似的,一撂下碗就往外面跑?!?p> “你是怕他在外面結交一些不好的朋友吧?”
馮媽點點頭。
“你對自己的孩子還不放心嗎?”林姨原本懸著的心稍微地放下了,她釋然笑道,“他鬼精著呢,這世間要想誆住他的人,除了他心甘情愿,恐怕是沒人可以做得到。就剛才,連我都知道,你想借用一杯茶將我留下,跟我聊聊他的事。我相信,他肯定也有所察覺,所以他一放下碗就上了樓。換作以前,他在這個時候,一定會陪著他姨丈聊聊天的。我之所把電視的聲音調(diào)大,是為了不讓勝橋和敏敏聽到。他源源要是想偷聽,你就是把聲音壓在喉嚨眼,他也能聽得到?!?p> “佳都市可不比我們清源鎮(zhèn),這兒到處燈紅酒綠的?!瘪T媽依舊過慮重重地說道,“他身上又有那么多的錢,我就怕他經(jīng)不起誘惑,被人給帶壞啦?!?p> “姐呵,你什么時候見過他是一副有錢人的樣子?”林姨拉起馮媽的手輕輕地拍了拍,“你就放寬心吧。他就是想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那你知道,他這些天在外都忙些什么嗎?”
“我不知道?!绷忠陶f出后又怕自己的這個回復,讓馮媽更為擔心,就立馬補充了一句,“好像是去過幾回醫(yī)院吧。”
“是他跟你說的?”
“他要是跟我說了,你還會不知道嗎?!”林姨笑了笑說道,“我是聽底下員工說的,她上醫(yī)院看病,在那兒見到過源源好幾回?!?p> 之前,魏有源曾給馮媽說過,他有一個朋友生病了,他要過去幫忙照顧一下。眼下,馮媽對此還是拿捏不準,所以便問林姨:“哪源源上醫(yī)院作什么?不會是身體不舒服吧?”
“他壯得跟頭牛一樣,你看他哪有生病的模樣?!”
“那他去醫(yī)院干什么?”
“可能是他所認識的朋友生病了吧,他就是過去探望一下?!绷忠叹拖胗靡环N更為確信的理由來打消馮媽的疑慮,開解道,“這孩子重情義,誰對他好,他都記在心里頭。”
“要不,你來幫他張羅一樁婚事吧?!瘪T媽突然向林姨提出了這個建議,同時說出了自己的理由,“別讓他馬不收韁到處瞎逛,到時再想讓他收心就難啦?!?p> “他不是對你承諾過嗎,今年年底一定會帶個女孩子回清源鎮(zhèn)的?!绷忠烫嵝疡T媽說道,“再說,現(xiàn)在城市里像他這般年紀的男孩子,沒有對象很正常,我們集團許多女職員三十好幾還單著呢?!?p> 馮媽聽了又唉聲嘆氣道:“我就說嘛,我們就不應該上這兒來,這地方就跟中了邪一樣,當初要是留在清源鎮(zhèn)就好啦?!?p> “年輕人可不是你這么想的。他們一個個削尖了腦袋往城市里面鉆?!绷忠屉S即擺出了一個事實,想以此來說服馮媽,“就像蘇老師的女兒萱萱,把自己原先事業(yè)編制的工作給辭了,來佳都市自謀職業(yè)?!?p> “真不知道他們一個個是怎么想的?!瘪T媽晃著腦瓜表示不理解,“這要在清源鎮(zhèn),就憑我們源源的模樣和身價,肯定能娶到全鎮(zhèn)最漂亮的女孩子進門。”
“在這里,漂亮的孩子不是更多嗎?”
“這城市的女孩子一個個扮得跟妖精一樣,能挑得出好的來嗎?!你再看看敏敏,整天就搗鼓她的那張臉,涂這抹那的。不去洗把臉,誰都認她不出來?!?p> 林姨聽了掩口而笑。
……
第二天上午,魏有源接到賀青竼打來的電話。
電話里,賀青竼請他中午上仙鴻酒館喝杯酒。
馮媽坐在餐桌旁摘著菜葉,她見魏有源在打電話,便豎起耳朵想探聽出個究竟。
魏有源察覺到了,便有意無意地在馮媽身邊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顯然是不想避開她。
魏有源問賀青竼:“干嘛要選在中午?”
“吃過午飯,我要開車送我爸回樓平鎮(zhèn)?!辟R青竼在電話里頭有條不紊地說道,“另外,每到晚餐之時,老梁又忙得不可開交。”
魏有源瞅了馮媽一眼,笑著對賀青竼回復道:“那好吧。我一定準時過來?!?p> 魏有源剛一掛斷電話,馮媽就問他:“怎么,你又要出去吃飯啦?”
“一個給巽食集團供菜的老板,約我中午到仙鴻酒館喝一杯。”
“你不是不參與集團的事嗎?”
“他還不知道集團的林總就是我姨呢。”
“或許人家早就打聽出來了,只是沒告訴你而已,否則,他干嘛對你這么好?”
魏有源見馮媽一直繃著臉,肯定是對自己這段時間經(jīng)常外出,心存抵觸。便故作不悅道:“媽,您怎么把人家想得這么壞呢?”
“這電視里都有說的,叫無事獻殷勤,非……非什么來著?”
“非奸即盜?!蔽河性蹿s緊給馮媽想說的詞匯補上,并向她解釋說,“這位老板,是老梁介紹我認識的?,F(xiàn)在,他的蔬菜很暢銷,已經(jīng)是供不應求,所以即便知道我是林總的外甥,他也未必會獻什么殷勤的!”
馮媽見話不投機,起身一收菜盤子,自怨自艾地大聲說道:“不摘啰,我一個老婆子隨便對付一口就行啦。這菜呀,就留著你們晚上回來吃吧?!?p> 魏有源看著馮媽邁進廚房的背影,一臉苦笑地搖了搖頭。
……
午飯時分,魏有源應約來到仙鴻酒館,一踏進門,就見賀青竼與老梁兩個人早已在最里面的那張餐桌旁正喝著茶。
魏有源朗聲招呼道:“二位老哥,魏某人沒有遲到吧?!”
這兩個人一見是魏有源,都站了起來。
賀青竼打趣道:“你這么大聲,就不怕把狼給招來?”
魏有源和老梁都知道,賀青竼所說的“狼”指的是誰,所以彼此心照不宣,會意一笑。
“要是知道這兒還有茶水供應,我就應該早出門一步。”
“少不了你的。過來坐,先喝杯茶水墊一墊。”賀青竼連忙給魏有源沏了一杯茶,說道,“老梁執(zhí)意要等你過來,才好讓廚師起鍋,省得菜涼了不好吃。”
魏有源站起來,對梁先鴻一欠身:“謝謝,還是您老梁對我好?!?p> “謝我什么,今天是賀總請你。你得謝他?!崩狭翰桓颐肮?,自謙道,“我只是個作陪的。你要是謝了我,別是菜熱乎了,而賀總的心卻涼透啦?!?p> “要不這樣吧,今天就算我來請兩位老哥,你們覺得怎么樣?”
“還真讓然然說著啦?!辟R青竼把臉一沉,對魏有源嗔怪道,“你快坐下吧。吃一餐飯又不是上戰(zhàn)場,哪來的你推我讓。你想請我們,以后有的是機會!”
魏有源一聽賀青竼隨口提到了孫然然,立馬領會這餐飯應該與上回蘇萱請他的意思差不多。蘇萱一來就很明確,她是代表艾曉雨本人出面與自己交涉的。不知道賀青竼代表的又會是誰呢?是孫然然,還是賀國珍?
梁先鴻一旁調(diào)侃道:“我們酒館就喜歡你們這樣的老板,你客氣來他禮貌去。這么一來,我們的生意就有得做啦?!?p> 魏有源比劃了一下賀青竼,對老梁笑道,“看來,我與賀總是鷸蚌相爭,您老梁是漁翁得利?!?p> “我才不做什么鷸和蚌,我就愛蔬菜?!辟R青竼自鳴得意地說道,“酒館生意好,我的蔬菜也跟著暢銷。”
“你們生意人就是有頭腦,”魏有源感慨道,“看似請我吃飯,到最后一算賬,我把自己給賠進去啦?!?p> 梁先鴻與賀青竼聞言,相視一笑。
這時,服務員把菜逐一端上了桌。
梁先鴻轉身上柜臺后面提過來一壇老酒,又讓服務員把杯子撤掉,義正辭嚴地說道:“喝老酒,就得用碗?!?p> 賀青竼對梁先鴻的這句話豎起了大拇指,回道:“這才叫豪橫!”
魏有源微微一笑,他知道這酒一上桌面,自己要直面的問題也將接踵而來。
果不其然,一大口酒下肚,賀青竼撩開了話題。
“之前,佳琪說他手上的這塊表值十幾萬,打死我都不信?!辟R青竼指了指魏有源腕間的手表,對梁先鴻說道,“這人呀真是不可貌相,長得帥氣也就算了,偏偏還那么有錢!”
梁先鴻借著酒勁一旁搭腔,笑道:“有錢也就算了,行事竟然如此地低調(diào)?!”
“喂,今天你們二位這是怎么啦?說相聲嗎?”魏有源不想成為眾矢之的,更不想把財富引為相談的焦點。“你們能不能好好說話?”
趁梁先鴻給大家的碗里添酒之際,賀青竼就問魏有源:“我們是不是朋友?”
“是朋友都不拿在嘴上說?!蔽河性粗噶酥感乜?,回答說,“要藏在這里?!?p> “我把你藏進去了。你把我藏進了沒有?”
魏有源感覺到賀青竼的言語之間充滿了一股火藥味,便對他說道:“你有話就直說吧。”
“好,痛快?!辟R青竼提起酒碗示意大家再喝上一大口,過后他一抹嘴巴問道,“老梁是開酒館的,我呢是搞種植基地賣菜的,請問——你,魏有源是做什么的?”
梁先鴻一旁點點頭,表示他也很想知道結論。
“我呵,”魏有源一笑回道,“我是一個無業(yè)游民,就是眼下所說的宅男?!?p> 賀青竼又連連逼問道:“你是官二代?”
“不是。”
“富二代?”
“也不是!”
“那請問,你的錢是從哪兒掙得的?”
“對不起,恕我無可奉告!”
“搭上朋友沒得做也不行嗎?”
“對。”魏有源以一種不容置辯的口吻對賀青竼交了底,“問我這個問題的人,你不是第一個,更不會是最后一個。”
“慘了。”賀青竼獨自將碗中的酒引頸喝掉,“今天約你出來之前,我是領過‘軍令狀’的……”
魏有源不想讓賀青竼顯得難堪,便解析道:“因為你問的這個問題,涉及我個人隱私。是朋友,就不要傷害我。”
“我就不懂了,這怎么能叫傷害呢?”
“或許,你們都已知道我的身世。直到現(xiàn)在,我連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魏有源的情緒一下子跌入谷底,“自從來到佳都以后,我的身邊就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在一次來佳都的列車上,我親眼見到過,一名中年人動作敏捷地把坐在我對面的一名年輕人的脖子扭斷。后來,這名中年男人還主動找上我,同我打招呼,并告訴了我,他的名字。經(jīng)過調(diào)查,刑偵大隊的秦碩隊長告訴我,那名列車上被殺的年輕人,是一個保護我的人。但是,那名殺人的中年男人,他對我非常坦誠,眼里沒有絲毫要加害我的意思,恰恰相反,他倒更像是保護我的人。我說的這些事,不管你們信與不信,都是事實?!?p> 老梁和賀青竼兩個人聽得張口結舌。幾年前的列車命案,他們都曾在電視新聞里看到過。讓他倆倍感意外的是,這樁命案就發(fā)生在魏有源的身邊。
魏有源見老梁和賀青竼沒有說話,就又繼續(xù)說道:“去年,陸主任對我說,我的生母還不敢出面認我。當時,我誤以為是我生母心存愧悔。但隨后所發(fā)生的一切,表明事情遠非我所想象的那么簡單?!?p> 突然,賀青竼發(fā)話了:“源源,你不是想知道你娘是誰嗎?既然我表姐,也就是你說的陸主任,她要是知道的話,那老梁肯定也能猜出她個八九不離十。”
“老梁?”魏有源抬眼用異樣的目光盯著梁先鴻。
“呃,你別不信。”賀青竼為打消魏有源顧慮,便解釋道,“老梁的夫人,叫胡鈺,是胡景生的(老梁在旁邊一咳嗽,賀青竼中斷對胡鈺的介紹)……。在當年的人民醫(yī)院婦產(chǎn)科‘四大女金剛’中排名老大……老梁,你自己快跟他說說唄!”
賀青竼把話語權交給了梁先鴻。
“賀總也真是的,”老梁顯得有些為難了,“我哪知道源源的生母呀?”
“老梁,沒事的?!蔽河性凑f道,“據(jù)我所知,賀總的表姐陸元怡,她的生活圈子很小,幾乎是單位和家庭一條直線。你就說說當年醫(yī)院里的一些情況,我自己來作判斷?!?p> “我覺得,還是陸主任最具發(fā)言權?!崩狭豪^續(xù)推脫道,“茲事體大,你們沒見陸主任還在昏迷當中嗎!”
“呃,你要不想說,那就由我來說?!?p> 見老梁忸怩不安,賀青竼索性就把話語權又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