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fù)學算是件大喜事,吳鑫帶著文雙雙早早回了橘村,想要告知文華仁。
到了家中,吳鑫在書房見到文先生,他正在案后凝息打座,臉色比之昨天簡直判若兩人。
吳不敢打擾,靜靜等待文先生收功起身。
“小吳,這么早回來了?!?p> “文先生你氣色不錯,是剛才練了氣功的緣故?”
文華仁神情一滯,雖然聽不明白,也不糾結(jié)。
“托你的福,是好多了。幾十年沒得過病,不成想一躺就是數(shù)日,多虧有你在。只可惜學堂被封,不然明日我就可以重回講案。”
吳鑫將今日之事托出,文華仁大喜,精神一振,拉他來到屋外打了套拳,看得吳鑫眼花繚亂。
“文先生,文武雙全,小子佩服?!?p> 文華仁哈哈大笑,用手按在吳鑫肩膀等處按了按,說道:“見笑,全是花架子。小吳,你這身子骨,若有良師教導,前途不可限量。在這深山中做個教書匠,是屈才了呀?!薄?p> 天色蒙蒙亮,今天起文華仁親自授課,他這代班先生使命結(jié)束了,倒不急于起床。
“先生,先生,起了。有人找”雙兒姑娘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脆甜美。
吳鑫沒料到在廳堂內(nèi)等候自己的會是鄭青田。
“吳先生,你起得可不算早呦。”
“鄭大人莫要調(diào)笑我了。今日是文先生親自授課,故起晚了些?!?p> 鄭青田自懷中摸出卷公文放于桌上,推至吳鑫跟前,隨后說道:“吳先生的學識人品,生平僅見。故希望先生能在學堂多留段時間,造福我赤巖?!?p> 吳鑫第一反應(yīng),這不是胡扯么,這么幾天能看出什么東西。
但這份聘函卻是貨真價實,一時陷入兩難。
文雙雙挎?zhèn)€布包蹦跳著從他身邊經(jīng)過,也不知因何事高興。
“雙兒,你去哪?”
“上學呀,先生。我和賈老實約好了一起,再不去他就要等急了?!?p> 吳鑫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將鄭大人打發(fā)走,一人在屋內(nèi)仔細思索。
回想種種合理的,不合理的,賈老實的面容浮現(xiàn)在腦海中,漸漸清晰。
吳鑫來到學堂的時候,學生們已經(jīng)上課,陶老頭并沒有阻攔他。
扒在窗戶邊偷偷觀望,孩子們都是朝氣蓬勃,只有賈老實精神萎靡,在打瞌睡。
他前邊的位置空著,那是周天一的,吳鑫有種道不明的不詳預(yù)感。
“讓開!”
院子門口傳來吵鬧聲,回首望去,一位體胖如豬,腦滿腸肥的中年男子立在了那兒。
他滿臉橫肉,一身錦衣華服在不富裕的赤巖鎮(zhèn)相當扎眼。肥臀一擺,就將攔路的老學究擠在一邊,徑直朝學堂走來。
這身形,還有走路的步伐,像極了某個小胖子,自己的學生。
“砰!”木門被重重推開,
“我叫周萬四,是周天一的父親。昨天誰把我兒子打了,出來!”
孩子們面面相覷,大氣不敢喘,來人面相兇惡,幾個膽小的姑娘已經(jīng)紅了眼睛。
周萬四指著在場學生,唾沫四濺:“怎么,敢做不敢當!天一這么可愛的孩子,你們也下得去手,臉腫得都看不見眼睛了?!?p> 他就近找了張桌案,用力一拍,斬釘截鐵的一字一句說道:“我話放這兒,讓我知道誰干的,直接打斷腿!”
“嗚~”被拍桌子的那小女孩直接哭出聲來。
“說完沒?出去!”
講案后的文華仁放下書卷,朝著周萬四淡淡說了句。
這文先生看面相文質(zhì)彬彬,但現(xiàn)在不怒自威的模樣,頗有幾分氣勢。
“啊,文先生!對不住,這就走,您繼續(xù)?!敝苋f四早沒了那股狠勁,畢恭畢敬退出了學堂。
“回來!”
“?。俊?p> “把門帶上。同學們,我們繼續(xù)。”
吳鑫看著周萬四那熊樣就想笑,這與周天一被自己抓現(xiàn)行,何其相似。
“周老板,留步?!?p> “你是?”
“吳鑫,學堂的代課先生,天一也算是我的學生。”
周萬四一聽,立馬握住吳鑫的手,臉上的肥肉把眼睛擠得剩了條縫,
“吳先生,幸會幸會。年輕有為,老周羨慕啊。”
周萬四超乎尋常的熱情,讓吳有點尷尬,他不著痕跡的縮回手,問道:“周老板,天一怎么樣了,沒事吧?”
“唉,都讓人打成豬頭了也不肯說,所以我今天腦子一熱沖來學堂。這孩子隨我,皮得很,平時壞水多,沒少挨皮肉之苦??蛇@回~”
周萬四說不下去了,看來周天一這回是真遭了難。
不過也進一步印證了吳鑫的想法,賈老實有問題。
兩人邊走邊聊,很快就路過了米鋪,今天是董安在外邊招呼買賣。
“吳先生,買米不要去他家。這姓米的賣貨摻沙子不說,還利用孩童做工?;钤撍衲曩r錢!”
吳鑫暗笑,他聽過文人相輕,沒料到做買賣的也存在鄙視鏈。這周萬四聽著還是位有氣節(jié)的商賈。
周老板還有要事在身,就與吳鑫在安息街分開了。
走進【富貴米行】,董安就上來招呼了。
“董安,聽米老板說你怕得要死,怎么今日回來店里幫忙了?”
小伙計笑笑,
“再不回來,米富貴要把我倆伙計都辭退了,事關(guān)飯碗,沒的辦法。”
吳鑫有些好奇,問道:“倆伙計,還有個誰,一直不都是你忙里忙外的?!?p> “是個學童工,老板在赤巖學堂找的。人你肯定見過,那天幫著扛米的,賈,假什么~”
“賈老實!”
董安連連點頭,繼續(xù)說道:“對,沒錯。為學堂扛米是有工錢的,要不這么小的孩子肯幫忙。唉,吳先生,這就走了,不買點嘛?我這有沒摻沙子的?!?p> 吳鑫能感覺到真相接近了,小伙計說的什么早拋諸腦后……
楠村雖然緊挨著橘村,但風景大有不同。
吳鑫在路邊看到一株株生意盎然的綠樹。田地中是一壟壟樹苗,排列得整齊劃一。
到了村里,他找了位村婦打聽老村長的家,
“看見沒,那有棵樹,最高的。賈老頭的家就住那?!?p> 順著她的指頭看去,一株足有百米的巨樹占據(jù)了吳鑫的視野。
離得近了,發(fā)現(xiàn)老村長的家也不簡單,這院子稱為莊園也不為過。
吳鑫輕叩【賈府】的大門,應(yīng)門的正是賈老頭。
“這不是吳先生么,里邊請?!?p> 老人家精神矍鑠,說起話來兩道長眉上下抖動,頗有喜感。
走進院子,才窺得巨樹全貌,三米多的胸徑。樹下盤根錯節(jié),粗壯的根須憤怒地破土而出,占去了大半個院子。
日曬雨淋,歲月侵蝕之下,它的表皮好似皸裂的黑色巖石。
“吳先生,小吳?”
賈老頭幾次提醒下,吳鑫才回過神,這樹生得有些震撼。
“吳先生,是不是我家老實犯錯誤了。他不愛說話,和我也這樣?!?p> 老人家有點神傷,吳鑫忙安慰,
“沒事的,老實在學堂很乖。不過他今天身體不太好?!?p> “早上我也察覺了,這兩天停課,他把自己關(guān)在屋內(nèi),連飯都沒好好吃。我聽見他在里邊又是哭,又是笑的?!?p> 說著,他領(lǐng)著吳鑫到了賈老實的房間。
陽光充足,屋內(nèi)十分亮堂,擺著張書案,上邊有筆架,鎮(zhèn)紙等等,再正常不過。
這時旁邊屋走出一男子,胡子邋遢,不修邊幅,松松垮垮套了身衣衫就出門去了。
“爹,我有事出去下,吃飯不用等我?!?p> 男子顯然是和賈老頭在說話,老人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重重嘆口氣。
“他是我兒子政經(jīng),是現(xiàn)在的村長。也不知在搗鼓什么,總是三更半夜回來,睡到日上三竿?!?p> 吳鑫覺著賈政經(jīng)和老實沒半點相像處,脫口而出:“他是老實的父親?不~”
賈老頭笑笑,“吳先生誤會,我兒還未有子嗣。老實和他哥哥如一是我收養(yǎng)的孤兒?!?p> 既然【賈府】也查探不出什么眉目,吳鑫閑聊幾句就離開了。
走至楠村村頭,他遇上了那天在岔路口的小乞丐,兩人打過招呼。
“小乞兒,你把生意做到楠村來了,可喜可賀?!?p> 小乞丐放下破碗,盤腿在路邊找個樹樁子坐下,老氣橫秋的,
“先生有所不知,這楠村人可比赤巖鎮(zhèn)上的還有錢哩。而且,老村長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p> 賈老頭在心目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吳鑫隨口問道:“那你認識他孫兒不?”
“嗨,賈老實唄,在這一帶行乞的誰不認識。他還是死鬼阿毛的大金主呢!”
陽光下,吳鑫的心也透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