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軍帳,二女匆匆向城門方向走去,走到脫離了兵士們的視線的地方,二女這才繞路折返。
二女一向默契十足,只需要一個眼色便能輕而易舉知道對方的打算。
“殿下,你真的沒事么?”林筠擔憂地問,“殿下千金貴體若有閃失豈不是得不償失?”
蘇墨咳了幾聲,搖了搖頭:“楚湘,別管我,你一向觀察力敏銳,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了么?”
林筠點了點頭:“的確有異常之處,殿下要是這么問,想必也注意到了?!?p> 要是她注意到了也就不這么問了。蘇墨尷尬地笑了笑,她從見到肅親王開始就隱隱覺得不對,要是她自己覺得不對可能是先入為主的錯覺,要是林筠也覺得不對那就不是錯覺那么簡單了。
“肅親王似乎對山匪劫道早有預料。”林筠若有所思道,“殿下怎么看?”
經她這么一提醒,蘇墨反應過來了,她隱隱覺得不對的地方漸漸浮現(xiàn)出來——是肅親王身上的甲胄。
正常情況下,肅親王都會穿著親王的禮服進京,只有在領兵作戰(zhàn)時才會披甲,事發(fā)緊急,就算山匪一開始劫道馬上以最快的速度穿甲也不可能,這樣以來,他的甲胄就是提前穿好的了。
“很可疑,但要勉強解釋也可以?!碧K墨公允地評價道。
“那筠的觀點也可以勉強解釋了?!绷煮掭p輕一笑,“殿下可曾注意到肅親王的傷勢?”
“傷口在右臂上方,其他的我倒沒注意?!碧K墨奇怪地問,“皇叔的傷口有什么異常么?”
“這傷口很不尋常,從形狀看更像是匕首所刺?!绷煮蕺q豫片刻,“殿下雖然一向不問軍政,但殿下應該也知道戰(zhàn)場上沒有誰會拿著匕首上戰(zhàn)場吧?”
蘇墨大驚,她終于想起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見過那道類似的傷口了,前生在她自己的手臂上也有一道幾乎一模一樣的傷口。
那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那年盛夏,她隨肅親王一家去城外的消暑山莊避暑,在鯉魚池邊有刺客偷襲,珠璣與她相繼被刺,但刺客的匕首依然刺穿了她的手臂,匕首上淬了劇毒,她僥幸撿回一命活了下來,珠璣卻永遠離她而去了。
肅親王得知大怒,查明那刺客是南蠻人后舉兵攻打南蠻,國內兵力空虛,魏琛因而借了這個時機謀篡了皇位。
“殿下,走這邊?!绷煮薜穆曇粼诙皂懫穑烟K墨從前生的記憶拉回來今生的現(xiàn)實。
這是一條山林小路,此路人可行,車難通,又因常年無人行走漸漸被荒草掩埋,遠處一絲寒風攜著數(shù)聲鴉啼卷過耳畔,前路幽微,隱隱埋藏著危險。
一陣腳步聲從后邊傳來,蘇墨只覺得寒毛倒豎,緊緊抓住了林筠的手。
“清染,你怎么還不回去?”
蘇墨覺得自己寧可面對山匪也不想面對后邊這個人,她定了定心神,語氣冰冷:“你是在跟蹤本宮么?”
魏琛一愣,顯然是被蘇墨口中“本宮”二字鎮(zhèn)住了。
他從來沒聽過蘇墨在他面前自稱“本宮”,他們二人成婚三年,雖無子嗣,但夫妻之間一向感情甚好,是對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只不過似乎是在先皇駕崩之后,蘇墨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但瞞著他偷偷出來,而且還對他冷若冰霜,擺出她公主的身份,奇怪得很。
莫非這個人不是云熹公主蘇墨?而是由百面妖師或千面魔女假扮的蘇墨?
“你是誰?”魏琛下意識問。
一塊公主令牌扔到了他面前。
“云游天外,熹自中來?!碧K墨頭也不回道,“魏將軍覺得本宮是誰?”
魏琛見令牌毫無作偽,眼前人音容笑貌絕非旁人能模仿得來的,“清染你不回公主府,你要去哪?”
“魏將軍管好自己分內之事就好,不必問本宮行蹤。”蘇墨生硬地回答,心中巴不得魏琛快點兒消失在她眼前,“魏將軍快去保護肅親王吧,免得再有山匪打來了。”
“肅親王讓我看護好清染,而清染又讓我保護肅親王,我夾在中間,真是為難啊?!蔽鸿偭藬偸?,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本宮想,我們蘇氏王朝的律法沒有哪條規(guī)定了公主必須時時刻刻向駙馬匯報行蹤么?”蘇墨一急,連連咳嗽起來,把旁邊的林筠嚇得臉都白了。
“清染要是執(zhí)意如此,那休怪我時刻跟隨了?!?p> “你是在威脅本宮么?”蘇墨抬起一只手阻止了林筠的話,回頭冷笑道。
野徑上,一輪荒月?lián)茉贫觯鸿〉捻又袇R滿月華,微光淺輝,益發(fā)溫柔款款。
魏琛注視著她的眼睛,溫聲道:“殿下無論去哪,琛一定會跟隨保護,萬死不辭!”
前生自己就是因為相信了他的鬼話才落得個王朝覆滅的下場,在魏琛眼中,大抵上只有權勢才是最重要的吧?自己只不過是他通往權勢路上的一塊墊腳石。
蘇墨一咬下唇,強迫自己從魏琛溫和的目光中脫身而出:“不勞魏將軍費心了,本宮自有暗衛(wèi)跟隨?!?p> “琛雖愚鈍,但知道方圓十里之內唯殿下與林侍讀,琛不認為殿下的暗衛(wèi)有通天徹地之能,能在十里之外護得殿下周全?!?p> 這他都能看出來?蘇墨一驚,終于無言以對了。
魏琛見蘇墨不出聲,只當她默許了。
“殿下與林侍讀是不是要找襲擊肅親王的流匪撤退的路?”走了一程,被晾在后面的魏琛忍不住了。
“是又如何?”蘇墨毫不客氣地回了一句。
魏琛似乎在后面笑了笑:“他們是從另一條路撤的。”
什么?走錯了路?蘇墨微微一驚,下意識瞥向林筠。
林筠搖了搖頭:“殿下,魏和湛只是想把我們引回去,這附近的路只有這一條。”
魏琛見詭計被識破,雖有不甘,但也只得作罷。
又走了片刻,視野驟然開闊,此處或許是土質的原因,沒有高大的樹木,稀稀落落的灌木與野草散在地上,野草倒伏,灌木折斷,這些斷痕很新,似有大量人馬剛剛從這里經過。
蘇墨抬起手,示意二人停下。
此處人跡罕至,竟然遭到如此破壞,定有古怪!
“殿下,這里!”
林筠眼尖,指著一處半折不折的灌木,上面掛了一塊黑布。
這塊黑布還沒有沾上太多塵土,它沉沉地墜著,不像正常的布可以隨風飄揚。蘇墨輕輕將其解下,只覺得布上濕漉漉的,隱隱還有一股血腥氣撲入鼻端,是血么?
“和湛,這些山匪是身穿的是黑衣么?”
為了求證這一點,她還得求助魏琛,畢竟魏琛是在場三人中唯一一個見過這群流匪的人。
魏琛見蘇墨對他的稱呼又換回了“和湛”,不由得有點意外:“的確是黑衣蒙面。”
蒙面……如果是尋常落草寇,為什么還要蒙面呢?蘇墨心中驟然升起了疑惑:“山匪多少?皇叔兵力多少?為何會被山匪打得丟盔棄甲、狼狽不堪?”
魏琛想了想,方才小心地回答道:“流匪人數(shù)不多,功夫平常,按照常理是不需要羽林軍出動的?!?p> “當真功夫平常?”
魏琛點了點頭。
蘇墨與林筠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要是真的功夫平常,肅親王的衛(wèi)兵是不可能不敵的,就算他們出其不意,這些訓練有素的衛(wèi)兵也會馬上反應過來,斷然不需要肅親王親自出戰(zhàn)。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們彼此串通好,就是要等到魏琛帶著羽林軍去接應,可魏琛來了對他們有什么好處?要是他們想借這個機會鏟除魏琛,那根本不現(xiàn)實,魏琛雖然年少,但他從七八歲就隨魏老將軍征戰(zhàn)沙場,曾經只身落入敵軍之中憑著一身本事殺出血路,毫發(fā)無傷,豈是肅親王手下的兵士能傷得了的?
走了幾步,蘇墨發(fā)現(xiàn)了地上的足跡不對。
前幾天剛下過雨,地上泥濘得很。只見眾多足跡紛雜凌亂,分明朝著兩個方向。
要是流匪撤退的話怎么會原路返回?蘇墨皺了皺眉。
遠處隱隱約約可見飛灰飄舞,蘇墨走過去俯身查看,這灰燼余熱未散,應該是剛剛燒毀的東西。她隨手折下一根樹枝撥拉了一下這堆灰,只見下面還殘留著未燃盡的黑布碎片,與她手中的染血的黑布幾乎相同!
“殿下小心!”
只聽“嗖”一聲,她覺得自己被一個人撲倒在地,一根利箭從那人后背擦過,箭刃鋒銳陰毒,在月光下隱隱閃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