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七點之前起床,依然坐在街道邊看著車來人往。早晨對于小鎮(zhèn)來說,并沒有多少人。馬上就要農(nóng)忙了,他們來去匆匆。當然,匆匆的是臉上焦灼的眼神,以及急躁的車輪。他們的樣子都很年邁,那些稚嫩早已經(jīng)留給了城市里的鋼筋水泥。即便有些年輕人經(jīng)過,要么太過年幼,要么有事滯留在家里。我敢確定的是,絕對不是為了那臟兮兮的土地,以及在土地上生長的骯臟的莊稼。
我算是為數(shù)不多的年輕人,我也算滯留在家的人。我也不是為了土地,我只是厭倦了漂泊的健忘的中年人。或許,我還算青年人,我只有三十二歲,正壯年。只是我的身體正在年邁,或者說走在年邁的路上。我喜歡用高大上的理由告訴他們,我為何留在這里。那就是“我很喜歡這座小鎮(zhèn),安靜,慢?!被蛟S,這聽起來有些滑稽或者可笑,我相信了。
一個正值壯年的人,應(yīng)該是闖南走北的人,為了金錢而付出一定努力的人。當然,他們認為得在合法的范疇里。不過,他們對于法律知識又知之甚少。很多與我聊天的中年人給我很多教條,甚至鄙夷我這個無所事事無所作為的年輕人。他們說,人生得有錢,有錢才有一切。他們會對我炫耀他們的孩子如何賺取金錢,以及如何愉快的留在大城市,成為一名光榮的市民。從此擺脫對于土地的束縛,盡管對于年老的人依然熱愛土地,可他們?nèi)匀徊辉敢馑麄兊淖铀蒙眢w上有一絲絲灰塵。他們會視為骯臟的,例如我最終會成為他們教育孫子的教條里反面教材。
其實,我并不是無所事事。當然,寫作對于我來說,肯定是會餓死的。我只能說,我還點收入,盡管不算可觀,但養(yǎng)活我自己還不算問題。應(yīng)該足夠我在這個世界體面生活,嗯,至少可以假裝體面。我對于他們的教條通常不作辯解,以滿足他們的虛榮以及教化他人的滿足感。
八點鐘的時候,陽光會照在藤椅腿的位置,我會往前挪動藤椅,將身體沐浴在陽光之下。然后隨著陽光,不停后退。再晚一點,街上的車就多了。那些愛炫耀的人,會在這邊充滿灰塵的街道上,加速前進。以招起眾人的謾罵,以及存在感。那個時間,我會回到櫥窗內(nèi)看著慌張的人們??粗麄?nèi)珉u飛狗跳般向靠近店鋪的地方跑去。他們沒有人會注意,有一雙眼睛看著他們。他們大膽的謾罵,他們氣啥敗壞的樣子恨不得殺了那個開車的人。然而,路上的車一輛接著一輛,只要一有機會就會有一輛車讓塵土再次飛揚。
這似乎成為我的一個樂趣,我甚至懷疑我改掉晚睡的惡習,是為了早起看這些惡作劇般的車與人。更為可樂的是灑水車經(jīng)過油條攤位的時候,坐在攤位旁邊吃飯的人,看到灑水車經(jīng)過,趕緊躲在一邊,把盛滿粥的碗揣在懷里,以用來抵擋飛起的塵土。
“我究竟以何種姿勢老去,這種嗎?”我常常在看完車與人的惡作劇而陷入沉思。在我百無聊賴的時候,我會和我唯一的摯友聊天。她叫郭珂,離異的中年女士。她是有思想的人,至少比我有思想。她常常辱罵或者安慰我,因為那些不著邊際的問題。我們是做不成戀人的,只是很好的朋友。正如我所說,你是我唯一的知己。她會答復(fù)說:“萬幸,不是紅顏?!彼牢液芏嗖豢盎厥椎模踔馏a臟的過去。她的眼睛很干凈,一下子就能看穿我的語言。偶爾,我會選擇逃避??晌?,無處可逃。我像照妖鏡下顯形的妖精,哦,妖孽。我會被如此稱呼,但很慶幸,沒有人收了我。
除了與她胡侃,探討活著的意義以外的時間,我還有一點點時間用來工作,其余的時間,都在若無其事的活著。我終究是平庸生活里,一個平庸的人。盡管我始終不會承認我會成為油膩的中年人,而理由也僅僅只是因為我不夠肥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