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山。
我正想著回去,沒想到卻是雷鳴忽閃,急急地落起了大雨。正郁悶著,卻聽縹緲之中好似有戲曲的聲音。對了,今兒個好像是五月五正陽節(jié),正是辦廟會唱戲熱鬧的時候。我雖不好賞戲,但是這大雨天里有個落地腳也是不錯。我趕著被淋成落湯雞之前,匆忙趕到了這戲臺前。
按理說,這白衣庵戲臺建在此處,雖不如鬧市,但也是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地方。來之前本以為這兒應是熱熱鬧鬧熙熙攘攘的,結(jié)果這聽戲的人卻是屈指可數(shù),其中一些還是無心看戲,像是同我一樣,單純來此避雨的人。再側(cè)耳一聽,唱的是正陽節(jié)的節(jié)令戲——鐘馗嫁妹。不過再想想,這兒是姑蘇,按常理也應該是唱地方戲,而不是京戲。想必這戲班子之前應是在京城搭臺子的,不知何緣故,來了這姑蘇??上?,今日天公不作美,又是唱的外鄉(xiāng)戲,這聽曲人少也是情理之中了。
我看著外面的大雨,這夏日的雨來得及去的也快,眼下就在此等等候一下吧。聽雨觀戲,何嘗不也是樂事一樁呢。正唱著鐘馗向妹妹鐘花苦苦訴說這一段,雖是平平無奇,可這臺上伶人卻是格外引人駐足。面比桃花,丹鳳眼細細長長,更比女子好顏色。
又將那亦真亦假、亦實亦幻盡數(shù)呈現(xiàn),演繹的淋漓盡致,叫人嘆為觀止。饒是我不喜聽戲的,都不由感嘆,這外行見了且如此,內(nèi)行見了就更不消多說。可惜,這么好的嗓色,這么柔的身段,在這姑蘇地方戲為重的地方卻是無人欣賞,看著臺下寥寥無幾的幾人,這角兒怕是萬般滋味涌上心頭了。
正聽著,但見雨見停了。剩下的幾人都紛紛起身準備走了,我也隨著要走。卻聽臺上伴奏的敲小鼓的嘟囔著卻說,“這雨天根本沒人聽,這人都走了,我們唱給誰去。每日賺的錢不如賠得多,這落難的鳳凰不如雞說的是一點也不假?!?p> 又聽樂師的一人道,“人家角兒只顧自己過戲癮,我聽說是之前在京城侯府唱戲失了誤,混不下去來的這兒?!?p>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他們抱怨的聲小,我卻是聽著了。聽著了京城侯府,我心中起了波瀾。臺上這人,莫不是當日我與侯爺一同聽戲時的男伶?那日的一幕幕似走馬燈般在我腦中,我記得那好熱鬧的丫鬟婆子們圍了一大群,萬眾矚目中,我與他共坐,溫言軟語郎情妾意,看起來倒是天作之合。想著想著,臉上竟是帶了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溫柔笑意。
可惜如今到底是曲終人散,物是人非了。
如今跟著男伶也算是故人重逢,看來他自那日后過的是不怎么樣。這臺下人還沒散完呢,角兒也在臺上站著,樂師們說話就敢如此擠兌排擠。罷了,我只搖搖頭,正欲走,卻聽他凜然道:“戲一旦開唱就不能停,人不聽不代表鬼神不聽。漫天神佛,十方諸鬼,來者是客,人不聽,鬼神聽,天地聽!”
好一個,人不聽,鬼神聽,天地聽。說的我要邁出去的腳都收回來了,也罷,今日相見,冥冥之中,怕也是有緣吧。我回首,看著周圍的樂師不服氣還欲在說些什么,我直接摘下頭上的金簪,一扔。帶了三分力,那金簪便徑直插到兩位樂師腳旁,嚇得他倆兩股戰(zhàn)戰(zhàn),是大氣也不敢出。
我笑了笑,正中坐定,氣勢駭人,抱拳朗聲道,“勞駕,唱一曲紅線女?!背鍪址欠玻治涔^人。樂師縱有不滿,饒他也不敢再多舌。
聽著我要點紅線女,那男伶是一愣神。當日他栽在這紅線女上頭,今日我便成全他,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我難得對成年男子有這般善意,卻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竟替他解了兩次圍了。
這男旦也算不丟面,隨著那緊密的鑼鼓聲作,云步,甩袖,翎子功...末了將寶劍往前拋,從背后用劍鞘接,這一記飛劍入鞘,干凈利落,是常人學都學不了的絕活。這恍惚間,聽到如癡如醉的境地了,竟讓人聽得以為這臺下有人山人海,都在拍手叫好。這,恐怕就是京劇大家的風采了。即是空無一人,也照樣唱出高朋滿座。
戲終了,雨也停了,戲班也該收拾收拾準備午后場的曲目了。我不欲多留,還記掛著小虎子的藥,起身便走了。
豈不知那伶人,才下了臺,還沒來得及卸妝便是飛一般的來追尋我??晌易叩每?,又記著別的事,用了輕功,他到門口卻是連我人影都沒見著了。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呆望了會,又慢慢踱步回去了。
回了家,剛進門就看見小虎子扎著馬步,嘴里卻不停:“師父師父,姐姐呢?姐姐什么時候回來?阿姐干嘛去了?怎么還不回來?”
方宴之黑著臉,“你怎的這么不安分,這般聒噪怎么練功。且說到底誰才是你的師父,你怎么半句不離她,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魂藥了。”
小虎子委屈地憋憋嘴,我看的笑出聲來,“方宴之,欺負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漢哪?!币娭襾砹耍』⒆右幌伦有﹂_了花,撲上來抱住我,“姐姐!”
我看向方宴之,“有些人怎么折磨我們家小虎子啦?這半晌不見就讓他想我想成這樣。”我摸摸小虎子的臉蛋,低頭對他說道,“你乖,且聽你師父的,專心練功。他雖然人不怎么樣,但教你的內(nèi)功心法都是最好的。姐姐去山中給你采藥了,遇著了大雨才耽擱了。我現(xiàn)在先去熬夜去,免得過了時辰失了藥性?!?p> 小虎子聽話地點點頭,乖乖地站回墻角繼續(xù)扎馬步。
方宴之聽著我去采藥了,臉色一緩。我又說道,“想吃餃子了嗎?”他聽得迷糊,我哈哈一笑,“你不是已經(jīng)把醋都備好了嗎?!?p> 他面上一黑,抬手要打,我飛身躲過,揮揮手,“不同你鬧,給我家小虎子熬藥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