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一天,程遇恩同往常一樣在破屋子前的空地上練武,頭頂上蔚藍的天空排著整齊的卷積云,頗有行軍出戰(zhàn)的氣勢。
這卷云又像一塊塊年糕,隨時都要掉下來似的,不妙的天氣啊。
果真,臨近傍晚便起風了,天色比平常暗許多,像是冬夜。程遇恩待在小房子里嘆氣道:“今天,里里外外一樣黑,這房子又該被洗個通透了。”
風吹的更急了,一陣比一陣猛,掀起幾塊瓦片,有的隨著洞口掉落,摔的稀碎,還有瓦縫間正茂盛的雜草,耍雜技似的連翻了幾個跟頭,“啪”地撞在坑洼的地上,瞬間泥土哄散,露出白丫丫的根須,這雜草就像老漢劈了個叉,垂著頭痛苦的杵在那兒。
程遇恩拾起劈叉的雜草,只聽見呼嘯的風聲“呼呼”捶打著泥墻,泥墻本就不結實,由黃泥攪著稻草糊成,竹片子做的骨架。泥墻使勁扛著大風,中間已經凸起??斓綐O限了吧,程遇恩不禁捏了吧汗,收起小人和秘籍往門外跑。他前腳剛抬起,風力便更大了,險些被吹翻在床上。好在練過武,下盤夠穩(wěn)健,而那扇柴門就沒那么幸運了,硬生生給掰了下來,重重砸在身后的泥墻上,震落十幾塊瓦片,大雹子似的砸來。
破房子轟然倒塌,頃刻間變?yōu)橐欢褟U土,程遇恩呆呆地望著這堆土塊,一下子想不起事來,衣擺一個勁兒拍打,土堆里的半截草席跟著甩動。天黑了看不清什么樣子,只覺身處在荒山野嶺。
一二刻鐘的功夫,程遇恩失去了一切,回想起十六年光陰,似乎也就那么回事兒,看著漫長,捏在手里只有那么一點兒。
程遇恩將手上的雜草扎上土堆的高處,扒拉了些泥,本想澆點肥,奈何風大,遠吹十萬八千里。安頓好了雜草,程遇恩摸黑找了塊能蹲身的地兒,徒手扒出草席和棉被裹在身上,聽著颯颯風聲安然入眠,大概沒什么事再能刺激他了。
房子沒了,也該出去闖闖了,畢竟肩上壓著血海深仇,老天像是刻意趕他出門一樣,無情地斷了他的后路。程遇恩迷迷糊糊地這樣想自己,頭發(fā)早已濕透,他知道夜晚一直下雨,竟然就著雨水一覺睡到大天亮,著實有定力,好在小人和秘籍濕的不嚴重,這兩樣東西,他可看的比性命重要。
早晨陰沉沉的,程遇恩撕開草席做成帽子形狀,又做了塊披肩,一連好幾層,足夠抵擋雨水。
“娟兒,來日再見?!背逃龆鱽淼骄陜簤炃翱牧丝念^,他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來,心里話自然不便在娟兒面前說,免得她死了也不能安寢,在酒九泉之下掛念徘徊,錯過轉世的機會。“我答應你一定會活著回來,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就安安心心地等我回來。”程遇恩說的很誠懇,盡管是刻意演的詞調。
小道上霧意朦朧,雨滴不停劃過簾幕,溪流聲就像吸入肺腑的空氣一樣清新,流下的腳印被匯流的雨水覆蓋,有關他的氣息在他轉身之后一點一點被洗刷干凈。
來去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