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照在這間屋子里,黑暗無處遁形,到處敞亮明凈,有些事是躲不過的。無名指上的戒指仿佛有千斤重,沈友新慢慢將它摘下放在書柜上的一個盒子里,那里面還有一副張秉澤的肖像,他嚷著要沈友新給他畫一幅畫當作他今年的生日禮物?,F在畫已經完成,她卻沒有親手交給他的勇氣。
張秉澤下夜班后在家休息,睡覺之前打電話來詢問沈友新晚上想吃什么,這個時候他對她的好就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臉上。
真的如五雷轟頂一般,那個沉寂了六年的電話號碼此刻又在召喚她。顫抖著手連掛了六遍之后,這個號碼和從前一樣執(zhí)著,除非關機否則他會一直打過來的,倆人鬧得最兇的時候,他給她打了一百一十七個電話。盡管沒有備注,她卻一刻也沒忘記這個號碼的主人。
她的手機相簿的個人收藏里只有一張照片,那是她有一次上網時無意中看見的。天啊,一想到那個時候的心情,就仿佛又被拋棄了一次一樣心痛難忍。那段時間,在無數失眠的夜里,她幼稚地把自己腦海中的無數個疑惑輸在網頁里尋求答案?,F在她明白了,愛情不是千篇一律的,哪有什么標準答案。
有天晚上,她又一次哭腫了雙眼,輸進那個令自己想破腦袋都毫無頭緒的問題:
如果一個男生很愛一個女生,分手后他還會聯(lián)系她嗎?
這個卑微至極的問題她對好友袁茵都問不出口。
不管她怎樣矢口否認,這個問題她本身就已經給出答案了不是嗎?那時沈友新堅信韓珹曾經是非常喜歡她的,她心里始終是懷抱著他會回來找她的希望的。分手后的第一年如此,第二年如此,第三年、第四年,只要他沒死,只要她還活著,他會回來解釋的。網頁上的回答各執(zhí)己見,直到她看到她期待的那個答案:
別逗了好嗎,一個男人喜歡你絕對會再找你。
仿佛吃了一顆定心丸,她很有耐心卻也煎熬地等待著。
截圖,收藏,仿佛那句話是他對她許下的誓言。
女人,心軟的女人,總是不忍心把男人想象的那般薄情與狠心。沈友新的自尊心在一天一天焦灼的等待中被一點點蠶食。她在無望中掙扎,倍嘗一敗涂地的滋味。
六年過去了,沈友新終于失望了。她表面上已經從失戀的陰影里走了出來,實際上她把對他的執(zhí)念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她不和任何人提及他,吝嗇地連他的名字都隱瞞起來,仿佛她的世界里從來沒有出現過韓珹這個人。她對他不僅僅是愛了,還有恨。
沈友新從一個浪漫、自由的女孩變成了一個謹慎、淡泊的女孩。她是一只落水的小鹿,整日期待著韓珹的出現,等待著,等待著,河水的冰冷浸潤了它的身體,它的心里是日復一日的希望,然后是日復一日的失望。小鹿沉浸在水里,把眼睛露出水面朝森林里張望,森林里是無邊無際的霧靄……終于有一天,有一個人來拯救它了,它猶豫了一下,決定上岸。
那個人滿心歡喜,他不知道這只上岸的小鹿已經把自己的心冰封起來了。
“喂?!彼难劬νt,滾燙的熱淚盈滿眼眶,聲音卻出奇的平緩。
“喂?!彼穆曇粢幌肫?,她的眼淚也跟著滑落。
沈友新覺得自己的喉嚨哽咽的幾乎發(fā)不出聲音,她別開臉同時把手機拿遠點,清了清喉嚨。
“你好韓珹?!?p> 電話兩端都沉默了,沈友新有點后悔自己接了他的電話,他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懇求她的原諒,他還在等她說話!或許,他打這個電話只是普通朋友間的問候,她像站在懸崖邊上一般,全身緊繃著。
“對不起?!?p> “對不起什么?”她語調冰冷,嘴唇發(fā)抖。
“所有的一切。”電話那頭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小老虎,我……我對你從來沒有變過,不,我現在比過去還要愛你。”
她冷笑道:“是嗎?曾經能被你喜歡是我的榮幸。不過現在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彼麘{什么以為她會對他一往情深矢志不渝。
電話那頭再次歸于沉寂。
“你如果沒什么要說的,我掛電話了。”她想聽他解釋一下當初為什么不辭而別,可又覺得解釋了又如何,無論怎么解釋她都不能原諒他的離去。
“你今天中午有時間嗎?我去你公司找你?!?p> “隨便,我不認為我們兩人之間還有什么好說的?!?p> 對方明顯被這句話刺激到了,韓珹想起分手時自己給沈友新寫的那八個字——欣于所遇,暫得于己。這八個字從此成了兩個人內心的魔咒,當時的韓珹心如亂麻,讓他和沈友新分手無異于要了他的性命。
“我在你們公司對面的咖啡館等你……”韓珹記得以前沈友新和他說過:當一個女孩跟你說隨便的時候就代表她在生氣,這個時候男朋友千萬不能隨便。
沈友新聽完掛了電話,拾掇一番出門上班??赡苓B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今早化妝比平時多了幾分細致和猶豫。
韓珹十點鐘到了咖啡館,直到現在他都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將一切和盤托出。他的思緒漸漸飄遠:在沈友新生日的前兩天,溫成瑜給韓珹看了一段她手機里的視頻。韓珹看后呆立在原地,腦子里一片空白:沈友新的爸爸沈居正竟然和溫成瑜親昵地摟抱在一起,沈友新敬愛的那個男人正在激吻她的同學。
“你有什么目的?”韓珹緩過神來。
溫成瑜臉上露出可怖的微笑:“受害人是你的妹妹,你不關心她反而質問她的動機。看來我也不必心存愧疚了。”
“難道不是你設計偷拍的嗎?”韓珹心里愈發(fā)不安。溫成瑜看穿了他的擔憂:“你放心我還沒有把視頻發(fā)給沈友新,還有她的媽媽,”她繼續(xù)冷笑道,“哼,你女朋友心里可敬可親的父親,還不是一個經不住誘惑的老色鬼?!?p> “住口。”韓珹眼里迸發(fā)出陰冷的寒光。
溫成瑜迎上他的目光,眼里流露出殊死一搏的毅然神色:“想讓我住口很簡單,離開她?!?p> 她把手機拿出來,找到另一段視頻:溫成瑜盤腿坐在沙發(fā)上,沈居正站在她身后給她吹著頭發(fā),兩人均身穿浴袍。
韓珹別開眼,他已經別無選擇了不是嗎?
“希望你說到做到。”
“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我當然會說到做到。實話告訴你,我的目的就是讓沈友新嘗嘗失去愛人的滋味。如果你舍不得的話,我只能讓她嘗嘗失去親情的滋味了。哦對了,我還是希望你盡早和她分手的好,說不定哪天我改變了主意忍不住把這些視頻群發(fā)到班里。”一想到有數種可以折磨沈友新的方法,溫成瑜眼里流露著嗜血的貪婪之色。
或許沈友新在知道真相以后能夠堅強地能挺過去,可是她的家庭很有可能就此瓦解,這將會成為她余生的遺憾。至親只有兩人,愛人一輩子總會......再遇到的。
一想到這里,韓珹身為七尺男兒也忍不住鼻酸。他知道離開沈友新無異于奪走他的靈魂和全部快樂:“我考慮兩天可以嗎?”
溫成瑜神態(tài)自若地回答他:“我聽說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這個驚喜是你給她還是我給她,選擇權就在你手里了。”她睥睨他一眼,他的落魄仿佛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快意,“韓珹,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句,我從來不是什么好心腸的人,更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p> 韓珹曾經發(fā)誓永遠不會告訴沈友新真相,因為真相很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