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四
國慶假期的第一天我依舊早早就起了床，洗漱完畢吃過早飯，就開始沿著學(xué)校門前的那條街溜達，我是希望自己能夠找到機會去做兼職的。
那是一條剛開發(fā)出來沒多久的商業(yè)街，就像朝氣蓬勃的少年，這里的建筑會給人一種活力，可在那種活力中你又能感受到它的莊重，暗色系的仿古風(fēng)格讓這座城市都顯得古色古香。還記得我第一次抬頭看到青磚上寫著的壹里洋場四個字時，內(nèi)心一下就變得柔軟了，只覺得這個名字真好聽。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上海的十里洋場，知道這是一條仿十里洋場建造出來的商業(yè)街時已經(jīng)是好久以后的事情了。人人都說上海的車水馬龍、燈紅酒綠與繁華。我沒去過上海，可我看著眼前的建筑只覺得真美。那份美牢牢抓住了我的心，我知道從我看到這些建筑的那一刻開始對這所城市的喜歡就注定了。
那天我沿著那條街去看了很多我以前沒有走到過的地方，而街景后面的景象直接讓我內(nèi)心一震，目光所及之處到處是破舊、不規(guī)則的房屋和殘破的建筑，那是一處還未被改造出來的城中村。和外面的繁華不同，它像一塊被包裹起來的傷疤。兩者又在無形之中形成一種極具沖擊力的對比，穿過繁華走那里，會讓人聯(lián)想到美國的貧民窟。
我順著那條路繼續(xù)往前走，最想看到的招聘兩個字在一家輔導(dǎo)機構(gòu)面前一下吸引住我的眼球。我在那家店前來回踱步走了大概十幾遍，那是一段讓人覺得煎熬的時刻。只是那時候的我可真勇敢，以一種幾乎霸道的決絕打敗了心中的另一個聲音。我對未知害怕到了極點，可那時候的我是真的想改變，總覺得也許只要勇敢一點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假裝鎮(zhèn)定地推門而入，招待我的大概是這里的老板，一個很年輕的姐姐。她身上沒有棱角的鋒利，臉上的線條是溫潤的，而她身上的那種溫柔氣質(zhì)給了我很大的勇氣。
我們稀稀落落地聊著天，基本是她問我答，當她問道英語四級過了沒有，我突然覺得自己沒有希望了，可也只能如實回答，大一下學(xué)期才可以考。接著她又問我對工資的想法，我像是又看到了希望，可真的一點底氣都沒有，以一種近乎悲慨的語調(diào)搖著手，錢沒有關(guān)系，我就是想鍛煉鍛煉自己，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
回想起當時的神情，她大概也一定是被我觸動到了，那種我先前所感受到的猶豫變成了直接對我說，你先試半天吧。我算不上老師，和助教差不多，工作內(nèi)容是看著小孩子寫作業(yè)。
里面的負責(zé)老師和老板不同，瑣事堆積起來的暴躁在她身上體現(xiàn)的一覽無余，并不是好相處的模樣。小孩也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樣好管，他們腦海中天馬行空的十萬個為什么和天性中的不安分，以及嬌寵，弄得我精疲力竭毫無招架之力。
半天結(jié)束等學(xué)生都出去，我很識相地把教室里面的衛(wèi)生里里外外打掃一遍才下樓。老板依舊面帶笑容地和我說著話，可我知道自己的回答糟透了。我又站在那里了好久好久，等到最后幾個學(xué)生的家長都已經(jīng)把小孩接走，才吱吱嗚嗚地開口問，我下午還來嗎？
她最后是用什么樣的語氣回復(fù)我的已經(jīng)記不起來，反正大意是等通知。那天中午我走在回學(xué)校的路上，知道能去的機會很渺茫了，可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樂把我包裹起來了，飄飄然的，像被風(fēng)吹著走的云。那是我今生第一次靠自己的努力去找到的工作，盡管它已經(jīng)被我搞砸，可我的人生總算有了一點可以說出口的經(jīng)歷。
那之后我又去問過幾家店，可大多一聽到短期工就直接拒絕了。接連的失敗會挫傷一個人的勇氣，本來就沒有自信的我?guī)缀鯖]有勇氣繼續(xù)開另外一家店的門。我之前的人生就常常向困難低頭，只是這次也一樣，找不到就算了一直在慫恿著我放棄。
轉(zhuǎn)機來的時候是在第三天的中午，E小姐同學(xué)做兼職的店正好需要人，問她，便叫上我一起去了。那是一家做蝦的店，店門并不算大，可里面的裝修很好看。那種溫馨中緊跟著潮流的裝修和飾品就像這里的兩個老板很年輕。
兩個老板，一個約莫三十歲的模樣，一個怎么看都像和我們一起去做兼職的大學(xué)生。這里兼職的學(xué)生都向他們兩個喊哥，年紀稍大的哥哥話很多，而年紀小的哥哥從來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高冷樣，好像從來不會笑。
服務(wù)員的工作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樣輕松，不光要招待客人、點菜，收餐具打掃衛(wèi)生，拖地收垃圾也全是我們的。將近半人高的燒水桶就那樣每天被我們輪流從一樓抬到二樓。
我并不怕累，沒有工作過的我對工作有一種異常強烈的渴望，我總覺得只要能找到一份工作就可以把積攢那么多年的力量都用進去，不管干什么都可以?？墒枪ぷ鞯牡诙煳疫€是哭了，不過那眼淚并不是因為累，被罵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不舒服的事情，老板的那句，要你干什么一直到今天都在我的腦海里回蕩，清晰到仿佛我現(xiàn)在就站在他面前。
每天將近十二個小時的工作時間，工資是五十塊錢，五十塊錢對我并不少，可后來一算一小時還不到五塊。第二天結(jié)束后不想繼續(xù)的念頭就很強烈了，那句話就像一根刺扎在我的心里，連眼淚都沖刷不掉，還有因為工作我的生活也好像完全被打亂了，無論做什么都像有一根弦在腦海緊繃著。
不過最后沒有放棄的原因還是因為這里的另一個哥哥，我們兩個從來沒有說過除工作以外的任何一句話，可我對他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喜歡。剛?cè)サ昀锏奈覍芏鄸|西都不懂，幾乎每個客人奇怪的問題，我都要再去找那個哥哥確認一遍，很多次連我都會覺得自己煩，可每次他都極有耐心地回答我，盡管那面容上并沒有笑容，依舊冷冰冰的，酷酷的。
可他身上有一種很吸引人的特質(zhì)，只要看到他就會讓人覺得很開心，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光是存在就會讓你覺得美好的人，反正那時候的我是真的很想看到他。
國慶結(jié)束，我們一共做了四天，發(fā)了二百塊錢。那個較大的哥哥問我們還繼續(xù)做嗎的時候，我?guī)缀跏怯靡环N沒經(jīng)過大腦思考的干脆直接拒絕的，只是走的時候連告別都沒勇氣和另一個哥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