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Q先生的初戀故事
婚禮上,我看著Q先生春風(fēng)滿面的笑臉,一下子就想到了十七歲那個陽光明媚的夏天。清風(fēng)撫著長廊旁的翠竹婆娑作響,初夏的陽光溫柔得氳散滿整片竹林,偶爾溜出一兩點映在侃侃而談的少年臉上,旁邊的少女呆呆地望著,陽光一聲不響。我站在對面的教學(xué)樓上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見證著Q先生的初戀時代。
第一次見到Q是十六歲那年高一入學(xué)軍訓(xùn),Q因為嬉笑打鬧被教練懲罰做俯臥撐,當(dāng)Q抬起頭望向我時,那張陽光下掛著汗水的笑臉便永遠(yuǎn)刻在了我心中。軍訓(xùn)結(jié)束后Q一直纏著我向我打聽站在我旁邊的女孩的信息,這種美好的印象被瞬間打破。
“你跟每個人都是這么自來熟嗎?”我厭惡的向Q質(zhì)問到。
“生活所迫,是,也不是。”
“不要故作深沉!”
“‘哪有人喜歡孤獨,只不過不亂交朋友。那樣只能落得失望’,和說這句話的人不同,我倒是喜歡多交些朋友?!?p> “不要以為會幾句村上的句子就能從我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p> “哎喲,女孩看村上不大好吧。沒事,慢慢來,慢慢我們就熟了。”
看著Q揚長而去的背影,我顯得無可奈何。之后我和這個女孩成了室友,成了同桌,我大概只能理解為這就是天命吧。
從我這里得到越來越多有用的信息后,Q漸漸把我當(dāng)成了感情上的“哥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向我匯報事情的進(jìn)展情況。
“哎,我跟你說,今天我假裝要去我小姑家,和她順路坐公交單獨呆了好久,穿的就是這件襯衫,你看是不是很帥?”
“你這么臭不要臉怎么不直接牽起她的手向她表白?”我哂笑到。
“你懂什么,凡是都要循序漸進(jìn)?!?p> “哎,我跟你說,我今天晚上單獨和她一起去操場背單詞了誒。”
……
半年后當(dāng)我聽到Q和她在一起的消息后,我還是感到十分吃驚。
“都追到手了為什么還藏著不讓我知道?!蔽覇朡。
“還不是跟沒追到是一樣的,她跟我約法三章,我和她不能有任何進(jìn)一步的動作,連牽手都不可以,直到高考畢業(yè)?!?p> “哎喲,這可不得讓你這個‘多動癥’患者憋得慌?沒事,慢慢來,再等個兩年就好了?!?p> 終于找到了反擊的機會,我揚長而去,也許沒那么理直氣壯。
幾天后的周日,Q找到我說一起去大街上隨便逛逛,我說你們情侶一起就好啦,干嘛要拉上我這個電燈泡,Q不由分說拽上了我,他說,女生的東西他不太懂。
我們?nèi)齻€人想起來是有些不正常,但就效果而言,這樣倒還其樂融融。三人在一起,便儼然成了電視中的專題采訪節(jié)目,我是客串演員,Q是精明強干、喜歡耍寶的主持人,她則是助手。Q總是處在舞臺中心,逗得我和她哈哈大笑。說起來奇怪,一旦Q離開一小會,我和她便極少交流,任誰也看不出我倆是同處一室的室友。我私下問過Q她會不會誤會我們兩個,Q說完全不會,
“我告訴她,你喜歡女的,是我的‘哥們’!我還讓她小心一下你,哈哈。”
看著Q一副無賴的臉龐,我好氣又好笑,只能投以鄙視的眼神。
隨著高考離得越來越近,這樣輕松的三人時光越來越少,Q也變得愈發(fā)抑郁。
“哎,你說,人死了真的就沒有來生了嗎?”
“即使有,也應(yīng)該什么都記不到了吧?!?p> “那也比什么都不存在了強吧?!?p> “今天怎么問這么沉重的話題?”
“我爺爺去世了。”
“努力過好自己的人生吧,這也許你爺爺生命留存的最后的意義?!蔽野参康健?p> 時間過得太快,我十七歲的那段時光里仿佛都是Q陪我度過的,畢業(yè)的那天晚上,我們?nèi)齻€人在KTV唱了一個晚上,Q邊唱邊哭著對我說: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問我是不是對每個人都自來熟,是,因為我害怕孤獨,害怕沒人說話,所以我需要不停的與人交流,然而這種‘來自熟’也被大多數(shù)人拒之門外?!?p> 說完,Q向我這個三年唯一的“哥們”敬了一大杯酒,然后趴在她腿上呼呼大睡。
畢業(yè)后,我去了南方靠海的城市,Q去了北方追逐“大漠孤煙”,她發(fā)揮失常留在了本地的學(xué)校,Q少年也漸漸變成了Q先生,不變是每隔一段時間Q先生依然會向我匯報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進(jìn)展。
“哎,我跟你說,這個假期我和她手牽手在北方的大草原飛奔了一整個星期?!闭f完,還把照片用微信傳給了我。
“你們不是畢業(yè)后就手牽手了?”
“這次不一樣,這次可是十指相扣!”
“呸!”對此,我這個單身狗只能嗤之以鼻。
他們兩個也曾一起來到我所在沿海的城市,將三人的電視節(jié)目進(jìn)行到底,可是這一切如沙灘中的巖石般看起來堅固永存,卻倏忽間悄然而逝。
再次見到Q先生是在他的婚禮,他和她終究是沒走到一起。
Q先生說,他以前很怕死亡,但漸漸發(fā)現(xiàn),隨著時間的流逝,不過十年,那些曾經(jīng)令人無比在乎的東西都好像半途而退的潮汐般沒有了提及的必要。人好像死了又重新投胎般一遍又一遍,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严壬f,他多么希望那個人就住在他所在的那個小城市,兩個知根知底,相知相愛,然后手牽手一步步找回各自小時候的足跡,不遺漏一絲時光。
“你現(xiàn)在的這個在旅途上遇到的她不也挺好的嗎?兩個人都這么的喜歡自由。”我笑著說。
我突然又想起了十七歲那年的那張刻骨銘心的笑臉;想起了那些夜晚Q拉著我跟著他倆身后在操場閑逛,這樣就不會有老師覺得他倆是早戀;想起了那些晚上三個人在竹林下大聲背著英語,將蟲驚得慌亂不堪……
那年我也曾思考過死亡的話題,可是確實啊,不過十年,人好像死了又重新投胎一般,什么都記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