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流星雨?”
亞當抿了口茶,靠在櫟樹圍欄旁邊。
抬頭仰望那片電藍色流云,它在夜幕中如同娟娟溪水般淌過。
他抬起手,居然真的觸及到什么。
那種溫潤清涼的感覺,仿佛將胳膊探進云層當中,但視覺上仍舊遼遠空蕩。
亞當此時竟然想不起來:剛才那口茶水是什么滋味?
整個人驚覺不對。
他低頭看去,手中那把奶色鉛釉陶杯根本沒見過,而里面緩緩流淌的茶水和夜空流云神似。
“這到底是?”
“波露?!?p> 亞當有些恍惚,沒有聽清楚誰在說話。
突然,烏鴉撕破夜色,撲騰著翅膀落在自己手腕上。
它偏偏頭,鳥嘴開合。
先是含水仰脖,喝了幾口陶杯中的茶水,又發(fā)出腔調(diào)詭異的沙啞嗓音:
“有種說法,管這種東西叫靈魂碎屑。你懂么?就是那種沒法徹底消亡,被時間給打磨掉的東西。
哦,別擔心。
波露是精靈族的叫法,她們生活在鏡玥灣,把這玩意兒當成茶喝。”
亞當沒有理會對方,也不去懷疑烏鴉為什么能說話,他抬頭掃視周圍——這里和自己規(guī)劃中那座府邸完全相同。
凝神靜默,卻看不見備注以及小地圖。
“這是個夢對嗎?”
“哦,您可真敏銳,需要點叫起床服務嗎?”
“等等?!?p> 亞當出言打斷,迅速地抬手,將那盞茶具中所有液體都傾吞而下,絲毫不介意曾被鳥類污染過。
“這東西肯定不容易享受到,可別浪費啦。嗯,現(xiàn)在叫醒我吧。”
他對烏鴉如此說道,然后盯著那顆仟草色眼珠,感到腦袋有些昏沉恍惚。
茶具脫手,陶器碎裂聲傳來。
身體在混沌中逐漸找回重量,背部緊實地貼靠在床面上,毛皮毯子簇擁著后腦。
【貨框輕響,夜訪者到來酒館,卻沒有驚動任何人,除了你?!?p> 亞當緩緩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舉起胳膊,保持夢境中伸手探入云層的動作。
而腕部正好對準隔間小窗,上面??恐侵黄岷跒貘f,它卻沒有之前那種神采奕奕的靈動感。
“嘶,那個茶水是什么味道來著?”
篤,篤篤。
鳥嘴啄在橫架上,似乎在催促,發(fā)出鈍釘子敲擊木頭的聲音。
他這才發(fā)現(xiàn),烏鴉身處窗外,停靠在手臂上僅僅是視線錯覺罷了。
亞當披上外套從隔間出來,打開酒館木門。
月色清冷發(fā)白,為房間內(nèi)送進些許慘淡的光亮。
映入眼簾的,是只比獅鷲還大上幾分的巨獸,也許旁邊那些貨框增加了面積。
它厚實如犀牛腳的蹄子上栓有繩結(jié),用來掛取某些散件,身上所有能載物的地方都被充分利用。
怪物扭動頭顱,伏下身子,搖擺聲戛然而止。
“哎喲?!?p> 身著黑袍的夜訪者,從坐騎身后跳出來,瘦弱得像個發(fā)育不良的矮人。
他邊對此處行禮,邊迅速收攏寬大的衣角,把拖地沾泥的部分卷起,直到露出一對小腳,才忙慌地跑過來。
“嘿,好心的大人,打擾您休息,萬分抱歉?!?p> 腔調(diào)詭異,略顯沙啞。
亞當聽得出,這就是夢里那個聲音,此刻聽起來還有種奸詐意味。
【奇詭商人深夜造訪,你可以允許對方短暫停留,也可以合上大門,即時他們將悄然離去,不留下痕跡?!?p> “當然,廚房里興許還有點面包,酒水倒是挺足?!?p> “好極啦!”
矮商人抱緊衣角,喜滋滋地走進房間,小地圖上的藍色“?”也隨之移動。
酒館木門再次合上,那頭巨獸趴伏在深沉暮色當中。
整個據(jù)點都已經(jīng)安然入睡,值班民兵在篝火邊踱步來回——所有人都背對此處。
亞當從地窖里取出干紅。
洞穴食物當中,這酒儲備量并不高,留存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據(jù)點最高待遇。
“稍等,先生,嘿嘿嘿?!?p> 矮商人從寬大袖口里取出兩只玻璃杯,透光度很好,形狀品相也是極佳。
緊接著,他又拿出刀叉,把那塊冰冷發(fā)干的面包慢慢切碎。
咀嚼品嘗的動作緩慢且浮夸,如同享受頂級肉排。
“哦,真是失禮,差點忘記感謝您的招待。”
“沒關系,我有時候也很在乎儀式感?!?p> 亞當端起杯子潤嗓,沒想到酒館才剛剛升級,當晚就遇上奇詭商人。
他們既然主動接受食物,那這兩只玻璃杯,自己是可以保留下來的。
【商人感謝你的慷慨,食物所剩無幾,你也該考慮好問題?!?p> “您顯然老顧客,那么我就坦白些。”
矮商人把畸形小腳縮在吧臺長凳上,嘴角笑弧可以和耳垂齊平。
亞當挑起眉毛,心生疑惑:眼前這位,難道認識之前那個商人?不然怎么會脫口而出“老顧客”。
“嘿嘿嘿,別驚訝,年輕的領主。我們是無數(shù)個,也是同一個,不然可沒法提供準確又及時的消息?!?p> 對方抬起雙手,比出兩根食指。
“一個問題,一筆交易?!?p> “之前那位可是比你懂得感恩,他可以回答兩次。難道說,就因為我拒絕那筆交易?”
矮商人面露無辜,表情急轉(zhuǎn)而下,他嗓子里像是堵塞了棉花,喑啞難聽:
“不不不,您在夢里已經(jīng)問過一次?!?p> 亞當忍不住腹誹:可我連那味道都忘記了!
據(jù)點里秩序井然,基礎設施逐步完善。
擺在眼前的問題莫過于——熬過冬天的食物,匱乏混亂的戰(zhàn)斗力,等待提升的人口。
“你知道,哪里能搞到一條物資充足的財路嗎?”
矮商人正張大嘴巴,用舌頭去舔舐最后那片面包,聽到這話后動作僵直,眼珠不規(guī)則地轉(zhuǎn)了轉(zhuǎn)。
亞當微笑等待。
“如你所見,我有一大幫人要養(yǎng)活,而且跟泰岡達那邊并不愉快,名正言順地大肆采購恐怕很難?!?p> 對方收起表情,像賢者那樣端坐,透著幾分滑稽。
“尊敬的領主大人,您要知道,昆迪亞的河道比所有土路加起來還多,任何一個港口的拋貨量都遠勝于小型內(nèi)陸城鎮(zhèn)?!?p> 他用鼻尖去追尋空氣中所剩無幾的奶香。
“南部流民遷徙,是因為港口被怪物摧毀,海盜走上陸地,去和軍閥搶奪資源。現(xiàn)在不同啦,不光安東維森,其它幾個王國都在穩(wěn)定邊境。
海盜們有時候也是商人,畢竟搶劫過于極端,還是持久貿(mào)易更加生財,不是嗎?
現(xiàn)在港口平靜下來,有好幾股力量想要重新分配海面勢力。而這其中,就需要很多緊俏物資去增加話語權?!?p> 矮商人依舊盡責,他將南部幾個港口城鎮(zhèn)做了簡單介紹,順帶還指出據(jù)點附近的水流,通向哪片大海。
【未盡的事務:等待占領的河道?!?p> 亞當已經(jīng)默默記下細節(jié),在話題結(jié)束之際,又拋出心中疑問。
“我很好奇,你們知道這么多事情,別人問什么都敢說?那我下次要是直接逼問最近的藏寶地,你又能告訴我什么?”
“這個答案算我送您,權當飯錢?!?p> 矮商人站起身子,表情透著興奮,幾乎要爬上吧臺。
“有人已經(jīng)問過這種問題啦,我們當然是坦誠相告!畢竟這是約定,也是生意。
但是……
我們知道許多秘密,可是有些客人,連自己有多少本事都不清楚,他們從未審視過自己的小肩膀,能扛起多重的野心。
而我們,從來不提供售后,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