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欠了巨款的活死人
第一章
公元1121年，北宋宣和三年，濟源郡。
京城所治的縣稱為赤縣，京城的旁邑稱為畿縣。其他京兆以外的縣則按戶口多少、富庶程度劃分為望、緊、上、中、下幾個等級。
濟源郡西南處，河陽縣便是這濟源郡的望縣。遠眺太行，縣中三城，中城曾建在黃河中沙洲上，現(xiàn)已毀于河水。縣城南北河橋相連，河水流貫其間。
天色微明，縣城西面的官道上，四個人正抬著一口棺朝十幾里外的墳崗走去。
領頭的大漢邊走邊抱怨著：“大娘子白養(yǎng)了他十幾年，也就是咱大娘子心善，還給他置辦了棺槨，”
“本來就是個慈幼局領的養(yǎng)子，林小娘子進門就給大官人添了丁，要不是大官人還惦記了結(jié)發(fā)夫妻的情分，早就給這小子趕走了。”
“也不能這么說，秦賢....就是平時懦弱些木訥些........”
“小元，這時候你還替他說話，記住了以后死人秦賢，跟咱蔣府可沒一點關系了。”
他們的話音傳進棺材里，里面的人正睜開眼，回想著前世今生。
生命意識管理局，一場人為騷亂，他通過了那條寫著平行維度T9431751的穿越隧道。
而現(xiàn)在，他有了新的身體，新的名字，秦賢！但是，這和他想象的穿越一點都不一樣。
身體殘存的記憶提供了支離破碎的信息，大致的梳理一下，現(xiàn)在是北宋末年，自己虛歲十八。
養(yǎng)父蔣忠，養(yǎng)母張氏，原本也算恩愛，只是膝下無子，便在他五歲的時候從慈幼局領養(yǎng)了他。起先也算是夫妻和睦，蔣忠有些力氣又會些拳腳，便在縣城以東的快活林接些往來客商的活做鏢師，日子也還過得去。
前幾年蔣忠跟著客商去了隆德府，結(jié)識了一個姓張的武官，偏巧這位武官被封了濟源郡團練的官職，走馬上任就給了蔣忠個訓練廂軍的小教官的活計。自此家里小富，蔣忠又納了一房妾侍。林氏給蔣忠添了一子，整日吹耳邊風，日子久了蔣忠就取消了秦賢養(yǎng)子的名義，仍讓他叫秦賢，留在家里當個小廝使喚。
蔣忠對這房就已日漸疏遠，小妾林氏把持財務。
自己急于用錢，偷了蔣忠遺落在家里的一副字畫，長裕當鋪做了保，在東來賭坊抵了一百兩銀子，卻不想全輸?shù)袅恕?p> 自己心里悔恨就動了死心跳了河，之后的事自然就不知道了。
而現(xiàn)在，他就躺在棺材里，四周一片漆黑，只能頭頂?shù)目p隙看到外面的一絲亮光。
他頸部仿佛被墊在一塊石頭上，嘴里還好像被什么東西堵著。他伸手從嘴里摳出一個硬木頭一樣的東西。身子還在微微晃動，伴隨著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和身下傳來的咯吱聲。
他輕輕的動了動手腳，頓時感覺渾身一震酸痛，酸是一個姿勢躺的太久肌肉發(fā)酸，痛則是真實的肌膚之痛，來自身體的下方仿佛有什么東西咯著自己。
酸麻的感覺漸漸退去。外面的聲音又斷斷續(xù)續(xù)傳來：“你們聽說沒有，公子頭前跳河，東來賭局就找上門要賬？！”
“聽說了，說是一百兩銀子，看著老爺?shù)拿孀?，不要利息錢。”
“他們東來的瘋了？光聽說父債子還，秦賢都不是咱府上的，找老爺也沒用?！?p> “那倒也是，我看他們就是故意看看秦賢是不是真死了，估計心里懊惱壞了。嘿嘿?！?p> 他們怎么會懊惱，自己還當鋪的擔保，那是一副什么畫？長裕當鋪竟然肯擔保一百兩銀子？關于這點秦賢竟然沒有記憶。
“老爺可是氣壞了，把大娘子痛罵了一頓，還搬了東西去林小娘子那院，看樣子是不打算回來了。”
“我要是老爺也不愿意回來，林小娘子年輕貌美，那模樣，那腰身，嘖嘖嘖.....”
“哼，我就覺得她不是什好東西?！?p> “小元，你還是個雛兒吧，女人都沒碰過，當然不知道其中的滋味了。哈哈哈！”
那被叫小元的聽上去倒是很年輕，似乎剛剛過了倒嗓的年紀，雖拜托稚嫩卻也透著干凈清朗的聲音：“哼，不就是西瓦子里唱說諸般宮調(diào)的頂老嗎？那游手以前常去那邊，都說他是嫉妒老爺才拉著公子去賭，我看八成那小娘子做的局......”
“小元，以后這話可不能再說！老爺知道得扒了你的皮！”
“也是真晦氣，這秦賢早不死晚不死，非得趕今天。”
“是啊，本來可以跟老爺去打架的，攤上這事兒，眼看著五十個賞錢沒了，白丟了一天的花銷?！?p> 那小元的聲音傳來：“哼，就憑你們幾個？這錢只怕你有命掙沒命花。我聽說那姓施的帶的可都是牢房里的亡命之徒，你打的過人家嗎？”
“你小子見天的那么多聽說，怕他個球啊。他不就是有個牢營頭的爹嗎？有咱們老爺有張團練罩著，他們有牢犯，咱老爺還借來廂兵呢?！?p> “就是嘛！江湖上規(guī)矩本該是有飯大家吃，有財大家發(fā)，他們獨吃牢城不算，還跑出來包吃快活林，還給不給別人活路？”
養(yǎng)子，懦弱，木訥，還欠了賭債？秦賢啊秦賢，你早不死晚不死，非在我穿越的時候死呢？
蔣忠，姓施的，張團練，快活林.....水滸是文學作品，史書記載北宋末年，確有宋江等三十六人“橫行河朔”的歷史事件。
一百兩銀子有多少秦賢不知道，但聽幾個人說五十個錢不多就一天的用度。那這一百兩銀子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還真是天文數(shù)字了。
咕咚，身下一咯，感覺自己落了地，接下來已經(jīng)容不得他多想。
“差不多就這吧，哥幾個趕緊的刨個坑給他埋了，興許還能趕得上回去打架?！?p> 靠，埋了那就晚了。
周杰用力去推棺材蓋子，但是顯然六十公分的高度，躺著去推還是不能用上太大的力。抬腿用力踹過去，咔咔咔幾下，幾顆棺材釘敷衍的訂著薄薄的板子，竟被他蹬開，挪開頭頂棺材蓋子，眼前豁然一片明朗。
“媽呀，詐尸了！”正在挖坑四人一聲驚呼。
一個膽大的舉著手中的鐵鏟聲音都岔了音：“你別動啊，別過來！”
還有一個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磕頭，嘴里絮絮叨叨的：“公子饒命，我上有老下有小，又跟公子無冤無仇?！?p> 一個年輕一些的，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半晌才咕咚咽了咽口水：“秦賢，你沒死??！”
“你們怕個球，管他是不是真死，反正抬到這了，咱那一貫錢咱哥幾個是賺不到，不埋了他老爺那咱也沒法交差?！迸e著鐵鏟的家丁一臉秦賢不死不甘心的樣子，呵斥著三人，手上又高高的舉起鐵鏟擰眉瞪眼的朝秦賢走來。
眼前這四個人都是蔣忠的家丁，除了小元之外，其他三個對自己似乎都沒太多善意。不把他們唬住，即使不活埋了自己，等會兒他們琢磨過來一定會扔下自己跑了，自己就算走回去身無分文怎么活下去。
沒什么事是錢財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要用更多的錢。想到此秦賢目光從他們臉色掃過：“你們只要把我抬回去，我給你們每人一百個錢！”
“一百錢？？？”拿鐵鏟郝大的眼睛發(fā)亮，舉著鐵鏟的手有些猶豫。
“郝大，你別信他?！闭缛挠牡目戳饲刭t一眼：“他怎么會有？”
“就是，你別哄我們，你乖乖的躺棺材里讓我們給你埋了，我們回去交了差，咱們就算兩清?！焙麓笠坏裳塾峙e起了鐵鏟。
“我問你們，我要是死了，賭債誰還？”
甄三的沉吟了一下：“自然不會老爺幫你還，那東來賭場也不敢惹老爺麻煩，只不過怕是會經(jīng)常騷擾張大娘子，到最后如何就難說了。”
秦賢冷笑了兩聲：“哼，如今你們老爺和那姓施的爭來爭去，無非是為了快活林這一方地，就算今天你們老爺搶到了這地盤，我敢說不出三兩個月，姓施的定找來人來奪回快活林，到那時候這賬難道不算？”
郝大聽了大笑起來：“算什么？你死了一了百了，那東來賭場又能奈何？”
“能奈何？我就問你一句，你去賭場能讓你敞開輸，你能輸了了一百兩銀子？”秦賢蔑視的眼光打量了一番郝大：“你身家能值幾個錢？就是你傾家蕩產(chǎn)，最多能打出幾兩銀子的欠條？”
“額，能借三五兩都算他們良心?！焙麓舐犞底员P算，竟也說了出來。
“就是！我既然借了一百兩，自然有能借一百兩的資本。這筆帳你們老爺賴不掉，我若活著這筆賬自然就不用你們老爺還，你們不但無過還有功。”
甄三眉頭皺皺似乎琢磨什么，這里他年紀最大，仔細端詳了秦賢片刻，便于是點點頭：“郝大，他說的在理啊，”
“不信我也沒關系，眼下你們也不用擔心我拿不出一百個錢，這棺材能值一兩銀子不？”秦賢敲了敲這棺材板，薄是薄了些但木料也不算太差。
小元盯著磕頭人問道：“甄三，這棺可是你選的，聽說可是花了二兩銀子?！?p> 那甄三聽小元這么問一翻眼皮瞪了他一眼：“你聽說過誰家棺材退貨的啊?！?p> “別人家我不知，這東瓦子里的馬家雜貨鋪掌柜可是你的.....”
沒等小元說完，甄三上前一把捂住小元的嘴，轉(zhuǎn)頭帶著笑道：“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兩銀子怕是人家不收，但五百文收回去，能見不少利這事倒也能做?！?p> 這家伙還不定里面收了多少回扣，不過眼下倒也不重要：“這就是了，你們還怕我答應你們一人一百個錢給不了你們？”
郝大終于放下手中的鐵鏟，臉上展開一絲笑容，他搓了手上的汗?jié)n：“那倒是干的過，不過老爺那邊？”
“你們只管給我抬回縣城，怎么做聽我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