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顧郡,你去死吧
“顧郡,你去死吧?!?p> 利箭從層層人馬中穿梭,正中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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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郡猛地睜開雙眼,瞳孔劇烈收縮。
比起被一箭穿心的疼,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寒涼,是冷到血液里的絕望。
顧郡雙眸猩紅。
雙手攥緊,喉嚨里如同被塞著樹葉,割裂著。
“易楚川。”
他,怎么敢。
怎!么!敢!
‘噗’
一口血噴出。
眼前一陣黑暈,顧郡面無表情,這口血吐出后,灼燒洶涌的胸腔反而更順暢了。她抬手,手背擦過嘴角的血跡。
猛地頓住。
突然覺察不對。
凝視著面前這只手背。
白皙、嬌嫩。
這不是她的手。
她三歲習(xí)武,十歲上戰(zhàn)場,大大小小戰(zhàn)役數(shù)不勝數(shù),常年風(fēng)吹日曬,雙手粗糙,滿手是繭,絕不可能是這只嬌滴滴般的手……
顧郡心口一跳。
常年在死亡邊緣生存的人,感官非一般敏銳。
若是平日,她定在醒來的那瞬間就能覺察到不同;然而,她被那一箭攪亂了心神……
顧郡滿眼戾氣。
兇猛的殺意涌上來。
她沉沉呼出一口氣,此刻,不是再被那一箭攪亂心神的時候。強壓下滿身戾氣,她戒備的打量身處的環(huán)境。
視線掠過之處,皆是陌生。
顧郡眼皮一跳。
有一處是違和的。
易楚川那一箭,正中她心口,便是大羅神仙來,她也不可能有一絲生還的可能。
所以。
眼前是何情況?
她應(yīng)是死了。
可,她現(xiàn)在還活著?
不。
這不是她。
除了嬌滴滴的手,還有這具嬌滴滴的身體。顧郡眼皮跳得厲害,身體一動,大床軟軟的彈動,顧郡常年睡木板床,堅硬結(jié)實,哪里經(jīng)歷過這種會彈動的床,如臨大敵的翻身躍起。
然而,她高估了這具身體。
常年習(xí)武迎刃有余和這具感知著從未習(xí)過武的身體,相差的十萬八千里。
好險,才懸空落地,沒摔個底朝天。
顧郡站在床邊,在兩小腿發(fā)顫中沉默一瞬。
**
顧郡站在鏡子前,凝視著照出來的人影。
曾經(jīng),她站于京城護城墻上,遠遠的,見過名動京城的第一美女,陛下夸贊:嘗矜絕代色,復(fù)恃傾城姿!
然;
望著鏡子里的嬌顏,她挑眉。
這張嬌嫩的臉蛋,太漂亮了。
怕是,比之陛下夸贊過一貌傾城的美女,也要在她面前遜色兩分。她凝視著鏡子里那雙仿佛裝著水霧的眼睛,疑惑。
“你,到底是何人?”
這張臉,這具身體,和她的相差甚遠,南轅北轍的。
她的身軀是千錘歷練的,漢子般鐵血的。
雖,沒有養(yǎng)在深閨里的小姐般柔嫩嬌滴滴般的,但她對自己的身軀,是萬分滿意的。
想到曾經(jīng)。
心窩處密密麻麻的酸疼。
現(xiàn)下,她身處不明,也不知如何回到顧府。雙拳死死的攥緊,如有颶風(fēng)在拳,她爹爹、兄弟,眼睜睜的看著她中箭倒在戰(zhàn)場上,也不知道該有多疼。
“易!楚!川!”
拳頭的骨骼咔嚓作響。
叩叩。
兩聲清脆的敲門聲。
門外的張阿姨,略顯焦急,“大小姐,您起床了嗎?”
顧郡轉(zhuǎn)身,凌厲戒備的朝房門看過去。
張阿姨躊躇,大小姐該是還沒醒,可,小少爺出了事,也耽擱不起啊。張阿姨猶豫一瞬,還是繼續(xù)敲門。
顧家現(xiàn)在是多事之秋,老爺夫人又不在家,她只能找大小姐。
“大小姐,您起了嗎?小少爺出事了。”
顧郡拉開房門,不動聲色的打量門外的人,“何事?”
張阿姨語氣焦急,“大小姐,小少爺進醫(yī)院了。醫(yī)生打電話來,說是小少爺做手術(shù),需要家人簽字同意。您趕緊去一趟?!?p> 她語氣焦急,眼里是關(guān)切。
此人定是和她這具身體,身系親密相關(guān)的。
她放下戒備,順著她的話說,“你在外等候,我換裝?!?p> 張阿姨‘哎哎哎’的點頭。
顧郡回到房間,之前她就摸清了整個房間的裝飾成列結(jié)構(gòu),打開衣柜,面對五顏六色各類款式的衣物,她的眉梢又跳了跳,就淡定的接受了。
她生來在戰(zhàn)場,最艱難的時候,弟兄們也是衣不裹體,靠著畜生皮過冬。男女大防在生死面前,就是個屁。
想到兄弟們,心臟似隱隱作痛。
她眼眸黑漆,濃到化不開的殺意。
該討的賬,她早晚要討回來。但此刻,最先要應(yīng)付的是,眼下的處境。
此時正是初秋。
顧郡選了套黑色運動裝。
小臉只有她老爹的巴掌大,穿上黑色,更顯得嬌小,毫無攻擊力。
顧郡不太滿意。
她可是能讓西梁人聞風(fēng)喪膽的女將軍;更甚,有能止兒夜啼的兇猛。換了個身體,就變?nèi)趿耍?p> 視線掠過邊上的矮桌。
撿了頭繩,將長發(fā)綁起。
清楚、干練。
“帶路?!?p> 鏗鏘如震的氣勢,張阿姨焦急的腦內(nèi)一瞬清明,她微愣,望著顧郡,有瞬間的怪異??傆X得今日的大小姐,有哪里不一樣了。
但,這會她心系小少爺,這念頭在腦子里閃過,忽略了。
顧家住的是別墅,歐式裝修風(fēng)格。
顧郡住三樓。
旋轉(zhuǎn)式樓梯。
張阿姨走在前面,顧郡不動聲色的觀察視線所及之處的環(huán)境,她故意放慢了腳步,更多的,是觀察張阿姨的所作所為。
顧家有司機。
在醫(yī)院打電話來顧家的時候,張阿姨就已經(jīng)和司機老陳通了信。
老陳看到顧郡下樓,忙打開后車門。
顧家的鞋柜龐大,里面的鞋各類各樣。顧郡憑著直覺,給自己選了雙運動鞋,那種高跟的,看著就臉疼。
穿好鞋,在看到門口停的車時。
她疑惑,又驚奇。
這是何物?
話在嘴邊咀嚼,沒輕易問出口。
觀察著老陳的動作,顧郡臉上不露破綻,視線掃過所及的院子環(huán)境,鎮(zhèn)得住的往前走。
這里的陌生環(huán)境,從房間到這個院子,都是已超出她過往二十年來所認(rèn)知的,她需要找機會,從旁人口中,知道這一切。
老陳的右手在車頂擋了下。
顧郡的視線掠過他擋在車頂?shù)氖?,不動聲色的彎腰,鉆進了車?yán)铩?p> 老陳關(guān)上車門,快步走到駕駛位置,上車,系安全帶,啟動,走人。
顧郡:“……”
瞳孔都在震。
車子在路上奔馳許久,她眼里的震駭還沒褪去。
道路四通八達。
車輛多如馬龍。
顧郡震撼眼前的一切,同時,思緒飛轉(zhuǎn),也猜測,她身坐的這類‘車’,便是取代馬、驢的工具?!
**
顧辰是在飆車的時候,發(fā)生的意外。
第八道急速拐彎的時候,連人帶車翻到了跑道外,掉進山下。
他運氣好。
山崖不高。
車,經(jīng)過改裝,性能加強。
保住了他這條命。
但他經(jīng)過撞擊,斷了腿,內(nèi)腑大出血,正在急救。
在來的路上,顧郡從老陳口中套話,受傷在醫(yī)院等著她去簽字救人的,是這具身體的小弟。老陳是個悶性子,問一句答一聲,不多一句廢話。顧郡清楚,這樣的人,嘴巴緊,人忠誠,想要套話,并非易事。
顧郡欣賞這類人。
司機老陳帶的路,顧郡到手術(shù)室前,等著的護士忙把術(shù)前風(fēng)險書給她簽字。顧郡凝視著不認(rèn)識的字體,目光一凜。
護士看她不動,催促她快簽字。
顧郡握住筆,如握毛筆的姿勢,鎮(zhèn)定道,“簽我的名?”
護士,“你是顧辰的家人嗎?”
顧郡雙唇糯動:你說的是誰?
她把所有疑惑,都裝在了心里,潛意識里,她需要這般做。
護士,“等著救命呢,快簽啊?!?p> 顧郡迅速掃了眼整頁的字,落到最后的劃線處,她曾簽署過兩國免戰(zhàn)書,落款處是知曉的。
和這份風(fēng)險書落款大同小異。
面上看不出她的猶豫,故作認(rèn)真的將風(fēng)險條款快速看完,才呼吸慢節(jié)奏的簽上大名。
下筆的那瞬間。
顧郡眼神發(fā)直。
護士的眼神比她的還直,現(xiàn)在還有人簽繁體字姓名的?
但,護士沒空想這些,等顧郡簽好名字,就回了手術(shù)室。
醫(yī)院里的味道,不算好聞。
此時的走廊,只有顧郡一人,她毫不掩飾眼里的驚詫,和神奇;甚至于,不可思議。
沒人能告訴她,此刻,她該如何做,是走是留。
顧郡看眼‘手術(shù)室’的紅燈,里面在被救命的是她占著的這具身體的小弟,索性大刀闊斧的坐著等方才讓她簽字的女子。
凝視著走廊上的燈光,直到刺眼睛疼得難受,她才收回視線。
手術(shù)進行了兩小時。
顧郡的耐心很好,穩(wěn)坐不動,等手術(shù)室門打開,醫(yī)生魚貫而出,從她身邊匆匆而過。
顧郡觀察著他們的舉動。
“外傷暴力很容易使其破裂引起內(nèi)出血。除了脾,他的五臟六腑,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能撿回一條命,是他運氣好?!?p> 顧郡凝神,但,她聽不懂他們的話。
身后,是護士們推著顧辰出來。
醫(yī)院的主任級以上的醫(yī)生和護士長是認(rèn)識顧家人的。護士長站在顧郡面前,和她確認(rèn)情況,“顧少爺?shù)氖中g(shù)很成功,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他的麻醉在兩小時后失效就能醒來。未免意外,還得在重癥病房觀察一晚。24小時候后沒有出現(xiàn)異常,就可以轉(zhuǎn)普通病房靜養(yǎng)?!?p> 顧郡掃過之前給她簽危險書的女子,她和其她幾個穿著同樣白衣的女子推著推車從她們身邊離開。顧郡回視眼前的女子,‘嗯’了聲,“還需要我……做的?”
護士長氣息一短,保持職業(yè)微笑,“顧小姐如果想見顧少爺,可以換上無菌衣服到重癥病房去看他?!?p> 顧郡抬手,“不必?!?p> 她拒絕后,直接走人。
照著原路,坐電梯回到車庫。
老陳在車上等她,看到顧郡走來,忙下車,拉開后車門。
顧郡這回態(tài)度從容,上車后,讓老陳打開音樂,她聽著挺喜歡。這是在她曾經(jīng)的世界里,從未有過的體驗。
老陳在顧家當(dāng)了二十多年司機。
沉默寡言。
他很疑惑。
此刻坐著的大小姐,和他今日以前所認(rèn)知的大小姐,是不一樣的。
但同時,他也清楚的明白,眼前的大小姐,是顧家大小姐無疑,作不得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