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裴衡卻在留心打量著沈清禾。
梁元辰娶妻前，他便多少聽聞過一些關于她的事，聽說是從宮中放歸的宮女，年紀有些大了，相貌也長得粗俗，雖說識得幾個字，但卻不通文墨。
因此，在裴衡的想象里，沈清禾應當是個粗鄙不堪的婦人。然而今日一見，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論長相，這個沈清禾不算絕美，但卻非常清新秀麗，舉手投足間，更有種女子少有的灑脫大氣，很容易讓人心生親近之意。而能想出那樣的法子救下楠兒，必定是個聰慧之人。
這樣一個靈秀聰穎的女子，竟會惹得梁元辰那般嫌棄？
畢竟身為醫(yī)者，裴衡不放心多問了一句：“嫂夫人心口可還犯疼？”
“嫂夫人？”頭一次聽有人這么稱呼自己，沈清禾還有些不適應。她見對方長相斯文俊秀，臉上始終帶笑，比起梁元辰那張冷淡的冰塊臉，瞧著倒是和善許多，不由對他一笑問道，“不知這位是？”
裴衡淡笑著抱拳：“在下裴衡，乃是元辰兄的至交好友?！?p> “原來是夫君的朋友?！鄙蚯搴塘晳T性伸出手去，見對方似對她的舉動有所不解，反應過來后又將手收回。時不時，她仍會忘了如今的身份。“裴公子是個大夫？”
“嫂夫人如何得知的？”
“只是聞著你身上隱約有股藥香。不過，方才裴公子為何有此一問？”沈清禾記得自己是看到楠兒從假山上跌落，下意識縱身撲救，沒想到那小丫頭分量不輕，這一撞竟然將自己撞暈了過去。
“嫂夫人難道不知？”裴衡見她的樣子，似乎并不曉得自己身患心疾之癥，可他方才粗粗診斷，這心疾應當屬于舊疾。難不成從前不曾發(fā)作過？一時間他也想不明白。
“知道什么？”
聽他二人旁若無人的聊了半天，梁元辰不由皺眉。畢竟沈清禾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此時多少該表示下關心，便出聲詢問道：“你身子可還有哪里覺得不適？裴衡醫(yī)術高明，可以讓他替你瞧瞧?！?p> 楠兒也在一邊幫腔：“嗯，裴哥哥很厲害，什么病都能治好。”
沈清禾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方才喘不上氣的感覺已經(jīng)消散，此刻并無覺得什么異樣，搖頭道：“我沒什么大礙，方才是被楠兒撞到岔了氣，加上暑熱過盛，才暈了一會兒?！?p> “暑熱？”梁元辰抬頭望了眼天空。已是九月夏末，風輕云淡，氣候舒爽，這女人還真會睜眼說瞎話。
裴衡適時打了個圓場：“嫂夫人畢竟是女子，天生體弱。院子里空曠又無樹蔭遮擋，雖然時節(jié)已出伏，不過仍不可在外頭站太久。我看還是回屋去吧，我再替嫂夫人好好診診。也順帶替楠兒看一看?！?p> “也好?！绷涸近c點頭，伸手來牽楠兒，熟料到她竟然死死粘著沈清禾不放。
這才幾日功夫，這小丫頭竟然就心向著外人了？
梁元辰他雖已從秦嬤嬤那兒有所聽聞，親眼一見仍有些不敢相信。
沈清禾卻已日漸習慣小丫頭的粘人性格，嘆口氣抱起她，一邊碎碎念：“楠兒，剛剛真是好險。若不是我恰巧路過，你要是把腦袋摔破了怎么辦？以后不可以一個人再爬這么高了知不知道。還有啊，你以后是該少吃點了……”
裴衡聽見她最后那句嘀咕，忍不住偷偷一笑。
得知楠兒從假山上摔下來，雖無外傷，梁元辰仍不放心，又讓裴衡替她細細診治了一遍。直到裴衡說了句“安好無恙”，他才終于安下心來。
“楠兒沒事。娘子才需要看大夫，她剛剛摔得很重?！遍獌旱耐酝Z，引得梁裴二人同時看向沈清禾。
“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不等她說完，梁元辰便點點頭道：“你替她也看看?！?p> 既然身為夫君的他都開口了，沈清禾也就不再拒絕。小事上頭，她向來好說話的很：“那就勞煩裴公子了?！?p> 裴衡彬彬有禮地說道：“還請嫂夫人伸手?！?p> 其他女子面對男大夫問診，多少會有些扭捏羞澀。屋內(nèi)眾人卻見沈清禾大大方方伸出手來，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這一幕落在梁元辰眼里，又覺得她身為婦人卻欠些端重自持，心中多少有些微詞。
然而緊跟著，眾人便見裴衡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方才他在外頭替沈清禾把脈時，只覺左寸脈象微弱帶澀，又聽她呼吸紊亂，按照他的經(jīng)驗判斷，這分明是身染心疾的癥狀?？梢晦D眼，她的脈象又變得平和，細看她現(xiàn)在的神色，確實并無異常。難不成是自己錯診了？
沈清禾看他一會兒變一個臉色，瞧著怪嚇人的，忍不住問道：“裴公子，我究竟是何病癥？”
裴衡不答，又讓她伸出另一只手來。
見狀，沈清禾起初似有些為難，猶豫了一下，才將另一只右手伸了出來。
裴衡見她動作遲緩，似有所覺，不待她反應，便伸手撩起了她的袖口，果然見上頭一大塊黑紫，可見傷得不輕。
“娘子受傷了！”一旁的秦嬤嬤驚呼道，吃驚地看著那塊觸目驚心的淤青。
沈清禾卻不太當一回事：“不打緊，只是撞到了，過兩天就好了?！?p> 梁元辰深感意外，她這傷勢看著不輕。然而直到現(xiàn)在，眾人卻未曾聽到沈清禾喊過一聲疼。
裴衡開口道：“雖是皮外傷，可難免要疼上一陣子。我今日身上也未帶什么藥，回頭我讓人送過來活血化瘀的藥酒，敷上后過個兩天就沒事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梁元辰追問道，難不成她還有什么內(nèi)傷？
裴衡看了一眼好友，又看看沈清禾，微微一笑：“沒什么，除了這處外傷，嫂夫人確實并無大礙，只是有些氣血不足，平日里還是要多注意休息。”
沈清禾聽了這話，也跟著松一口氣：“那就好。裴公子的意思是說我有貧血的癥狀，回頭我多吃些紅棗就是了?！?p> “貧血？”裴衡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說法，覺得新鮮有趣，跟著點點頭，“確實，紅棗有益于補氣血。沒想到夫人還懂些醫(yī)理?！?p> 沈清禾笑笑不語，不過是些醫(yī)學常識，古人當真少見多怪。
“時候不早了，既然二位都平安無事，我也該告辭了?！迸岷庹f罷便站起來。
楠兒聽了竟有些著急，上前揪著他的衣角撒嬌道：“裴哥哥要走嗎？不陪楠兒玩一會兒嗎？”
裴衡聞言，笑著點了點她的鼻頭：“下回再來陪楠兒玩，好不好？裴哥哥會給你帶麥芽糖吃。”
楠兒一聽有糖吃，便笑開了花，重重點頭：“一言為定，不許耍賴。”
“裴哥哥何時耍賴過?！彼獌杭氒浀念^發(fā)。這小丫頭是他自小看著長大的，好比他自己的親妹妹，因此也一直分外疼愛她。
“我送你。”梁元辰也跟著站起身，將好友送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