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恭喜啊，劉都尉！”來到桌前不等劉琦說話，李全就趕忙彎腰行禮道。
“同喜同喜?！眲㈢酒饋砘貞?p> “我這有甚好恭喜的?！崩钊凵窭飵е还刹幻饕馕?，出言道：“我僅僅從兵曹參軍佐史升為兵曹參軍，劉官人已經升為都尉，哪里稱得上同喜?！?p> “哎呀，嫉妒了？”劉琦笑道：“你若是嫉妒了，就來我軍中，給你安排一個校尉、旅帥的官職，保準你下次回到碎葉鎮(zhèn)時是個果毅，比鎮(zhèn)將官兒還大?！?p> “哈哈?！崩钊滩蛔⌒ζ饋?，心里也徹底沒了芥蒂。這才幾年，劉琦已經從一介士卒升為四品折沖都尉，官階遠高于自己；不說他認識貧賤時的劉琦，就算不認識之人，只要聽說劉琦過往經歷，也很難不升起嫉妒之意。
但在此親眼見到劉琦，見到劉琦對他的態(tài)度并無絲毫變化，仿佛自己仍與他地位平等，李全的嫉妒之情卻徹底消散了?！麑θ酥畱B(tài)度始終如一，怪不得封節(jié)度看重他?！?p> “來兩壺酒?！眲㈢泻艋镉?，又對李全道：“你坐呀，站著作甚?！?p>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李全笑著說了一句，在劉琦對面坐下。
“有啥好‘卻’的?！眲㈢仓匦伦抡f道：“今日只論交情，不論其他?！?p> “既然如此，那我有個十分不解的問題想問：你為何挑選這家酒肆約我吃酒？不說大酒樓，雷泰與巴特那兩家酒肆物美價廉，不比這兒強？”李全也不客氣，直言問出自己想不明白的問題。
“原因很簡單?！眲㈢Φ溃骸耙粊?，未時我便是在雷泰家酒肆吃酒，晚上不想再去了；二來，我忽然懷念起家鄉(xiāng)來，這條街巷又讓我想起老家。”
說到這里，劉琦的表情變得有些傷感。雖然他小時候的生活環(huán)境與這里差別很大，但不知為何，他在這里就有家鄉(xiāng)的感覺，或許是因為自己小時候家里也和這里的家庭過著類似的窮困日子？或是街上成群結隊的小孩子讓他想起了自己幼時？總而言之，他在這里就會想起老家。
“你若是實在思念家鄉(xiāng)，可以將老家的親人接到安西?！崩钊膊恢撛趺窗参?，干脆出主意道：“你已是都尉，在安西也算是位高權重的人物，將家人接來足以讓他們生活安康?！?p> “或者請求調回中原。從安西調回中原自然不易，但若向封節(jié)度使請求、請人幫忙，或許能夠調回去。自然，官職會低一些?！?p> ‘我能去另一個世界將父母接來嗎！你這主意出的，對我有啥用！’劉琦心想。但他也沒法對李全說出實情，只能道：“父母安土重遷，恐怕不愿來安西；至于請調回中原，我再想想。封都護未必愿意放我回中原?！?p> 聽到劉琦最后這句話，李全忽然想到在家里聽說的一件事，就要說與劉琦；但他忽然又想起來父親說這件事尚未確定，怕說錯了，話又咽了回去。
“李全，你想與我說甚？”劉琦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問道。
“我想說，”李全正抓耳撓腮琢磨，這時店家將酒菜端了過來，李全趕忙拿起酒壺給二人的杯子倒上酒，舉起酒杯道：“吃酒吃酒，我先干為敬。”說罷一飲而盡。
“好，先吃酒?！眲㈢埠裙獗兄铩?p> 幾杯酒下肚，二人間的氣氛更加融洽起來。他們一邊閑聊，一邊吃酒吃肉。那件事也自然而然的被李全糊弄過去。
“劉琦，你聽說了嗎？”李全想起一事，同他說道：“吐蕃人內亂了。”
“吐蕃人內亂？何時發(fā)生的？”劉琦趕忙追問道。
“就這幾日傳到的碎葉鎮(zhèn)。吐蕃贊普尺帶珠丹被梅色與東則布二人所謀害；他們兩個還勾結番國蘇毗舉兵叛亂?！崩钊?。
“就是《隋書》中記載的那個女國？”劉琦問道。
“就是那國。這一國雖以女子為王，女尊男卑，但有民數(shù)萬戶，實力在吐蕃地界頗為強大。我瞧著吐蕃要亂上很久?！崩钊Φ?。
“真是太好了！”劉琦笑道。吐蕃是大唐第一敵人，這一國發(fā)生內亂，對所有唐人都是好事。
“也不知封都護會不會插手?！彼值馈?p> “節(jié)度使定會插手。這么好的機會，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節(jié)度使必不會浪費。但應當不會直接出兵助戰(zhàn)，而是援助蘇毗國些糧草兵器，或者若蘇毗國兵敗接納其國官吏兵民。”李全道。
“若是吐蕃國內亂綿延日久可太好了?！眲㈢Φ溃骸按罗瑖蕉ㄅ褋y后最為弱小之時朝廷匯合隴右、安西兩處的兵馬攻打吐蕃，一定能使其元氣大傷?！?p> 他沒說滅掉吐蕃，盡管他很想實現(xiàn)這個目標。青藏高原畢竟對普通人太不友好了，大唐就算占了也只能退回來，能重創(chuàng)吐蕃國便好。
“但愿如此?！崩钊舱f道。
他們正說著，忽然聽有人說道：“二位官人，羊肉湯熬好了，敬請慢用?！?p> “請放下吧?！眲㈢鶄阮^看了一眼，見到是老板娘親自端著過來，說道。
“如何當?shù)闷饎⒐偃艘粋€請字?！崩习迥锩蜃煨Φ馈?p> 劉琦微微一笑，并未答話，老板娘將盛湯的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又說了一句：“請慢用，”轉身離開。
“劉琦，你不會是瞧著她風姿婀娜，意動了吧?！崩钊Φ溃骸皠e說，你眼光還不錯。這幾年我也來這條小巷吃過幾次酒，只有這家的女主人長得最漂亮?！?p> “哪里。”劉琦收回看著老板娘后背的目光，說道：“只是因為她長兄是巴特，有些好奇。巴特家絕對算不上窮，也不住這邊，為何會將妹妹嫁給這家男主人?！?p> “你還別說，這事我也好奇，特意打聽過。不過打聽到的理由倒是很簡單：這家店的東家蘇展有一次去巴特家的酒肆吃酒，巴特妹妹容娘出來招待客人，就與蘇展互相喜歡起來?！?p> “巴特雖不愿意，但妹妹自己愿意，又怕妹妹與蘇展私奔，不得不答應了?！崩钊?。
“夠巧合的，足以編寫一本傳奇了?！眲㈢χ貞?，忽然又看向柜臺那邊。
李全也順著劉琦的目光看去，嘴角帶上富有深意的笑容說道：“原來如此，你不是看上了老板娘，是看上她女兒了。”
“可不是你說的這樣！”劉琦立刻說道。
“還狡辯?！崩钊Φ溃骸澳氵m才是不是在看文娘？”
“確實是，但是……”劉琦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全打斷：“既然你承認便好。文娘是否長得十分漂亮？”
“確實不難看，但是……”他的話再次被李全打斷：“既然你承認她漂亮，又承認適才在看她，不是看上了她，又是在琢磨甚？”
“好吧，我說實話，我適才確實是在欣賞文娘，但這只不過是因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單純欣賞而已，可沒有你說的那意思?！眲㈢槐撇贿^，只能說道。
“欣賞不就是看上了么？”李全笑道：“還狡辯甚？”
劉琦還想垂死掙扎著反駁，但李全已經滔滔不絕地說起來?！拔哪锎_實不錯。她今年才十二歲，若按照突厥人的實歲計算，才十一歲，但已經生的花容月貌，身量也與其母不相上下；而且根據我的經驗，她只要吃得好些，將來成年了屁股定然渾圓，宜生養(yǎng)。”
“她父母也必定愿意把女兒嫁給你，哪怕是做妾。你已是折沖都尉，將來前途不可限量，誰家不愿意把女兒嫁給你？我若是有個與你年歲相當或稍小的妹妹，一定嫁給你。自然，只能做正妻?！?p> “不過即使如此，你現(xiàn)在求親也太早了。她才十二歲，女子最好的年華是十六七歲，你等她十五歲以后再迎娶更好。不過可以先提親，把人圈到你懷里，以防她被旁人捷足先登。”
“我還打聽到一個消息。文娘是識字的。她不僅識字，而且還喜歡寫日記。還有……”
‘這都啥跟啥啊，八字還沒一撇你這說的倒是歡快?！鎸钊┼┎恍莸脑?，劉琦有些哭笑不得，趕在李全說的口渴舉杯吃酒的間隙說道：“你不必再說了，我并無納她為妾的意思。不過，”頓了頓他又說道：“文娘竟然識字？還喜歡寫日記？”
劉琦既是轉移話題，也確實對這一點好奇。在識字率極低的大唐安西，一個小店主的女兒為何會認字？她又哪來的錢買筆墨紙張寫日記？
“聽說是這里有一個教書先生，蘇展將自家兒子送去讀書。白日吃飯吃酒的客人少，文娘也不在自家飯館待著，偶爾會去教書的房屋外面玩，等著兄長下學一起回家?！?p> “因見只是一個小姑娘，又僅僅在外面聽著，教書先生也沒在意。卻不想文娘就這樣竟然學會了數(shù)百字，能夠看中官府的告書了。”
“至于紙張。她家有一親屬在本地的造紙作坊當伙計，偶爾有那幾乎不能用、造廢了紙張就帶回來給她。她就將木炭削的極細在上面寫字，也用不著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