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聽，真是好聽！”劉琦睜開眼睛，欣喜地說道。
“好聽吧?！睆垵G笑道：“我說的這個節(jié)目不錯吧。前天是因為李全那檔子事兒他們沒演奏，平日里幾乎每天午時他們都會像這樣演奏樂曲?！?p> “嗯，很是不錯。”劉琦連連點頭，又問道：“在這家酒肆門前彈奏的人是誰？和他應(yīng)和的人又是誰？他為啥要在這家店鋪門前演奏樂曲？”
這時那個彈奏的年輕人已經(jīng)捧著樂器走了進來，幾個相熟的酒客正與他玩笑打趣。這人生了一幅中亞人的長相，眉目俊朗，十分帥氣。
“他叫做迪馬什，是這家酒肆店家的兒子?！睆垵G道：“他剛才彈的東西叫做火不思，是突厥人的傳統(tǒng)樂器?！?p> “突厥人？”聽到這三個字，劉琦愣了一下，說道：“他是突厥人？”
“是。他姓舍利吐利，這可是突厥人原來貴胄的姓氏。不過突厥早就被大唐滅了，貴胄不貴胄的也不用在意；他家不還是淪落到開酒肆為生了?！睆垵G道。
“既然是突厥人，為啥開了一家栗特人樣式的酒肆？而且他們家沒改姓？我怎記得許多在安西生活的突厥人都改了漢姓？”劉琦關(guān)注的是這兩個問題。
“也沒有突厥人樣式的酒肆??？”張滸笑道：“突厥人原來在草原上放羊，豈會有酒肆？只能仿照栗特人的樣式了?！?p> “而且你認真看的話，就能發(fā)現(xiàn)這家酒肆和真栗特人開的酒肆還有區(qū)別，不完全一樣?！?p> “至于是不是改姓，官府也沒要突厥人都改姓，有的人改了有的人沒改。在軍中的、大族的突厥人大多改了，其余突厥人多半沒改?！?p> “和他應(yīng)和那人叫做雷諾，就是對面那家酒肆主人之子。他用的樂器叫塤，是咱們唐人的樂器。”張滸又介紹了另一人。
“至于他倆為啥演奏，或許也有為自家招攬生意的想法吧，不過主要還是因為他和雷諾喜歡樂器，忍不住每日彈奏，后來二人逐漸應(yīng)和起來?！?p> “不過你別說，就因為他們兩個每天午時演奏樂曲，這兩家店的生意比別家好不少?！?p> 這時年輕人走到他們這一桌旁。張滸笑道：“迪馬什，你今日彈奏的比我上次聽到的更好了，技藝又精進了?！?p> “多謝夸贊?！钡像R什靦腆地笑了笑，正要說幾句場面話，忽然一個清脆的女孩兒聲音響起：“多謝夸贊！要是奴大兄的彈奏能讓張軍士多吃一壺酒就更好了?！?p> ‘嗯？’劉琦對于聽到女子的聲音很驚訝。更令他驚訝的是，他眼睛轉(zhuǎn)了一圈竟然沒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子，明明聲音就是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傳出來的呀？
“你低低頭就能瞧到了?！睆垵G碰了他胳膊一下，又笑著說道：“我從申時正來到你家的酒肆，都吃了兩個時辰的酒了，再吃豈不是要醉死了？下次再吃。今天再吞些飯食便罷?！?p> “奴端吃食來。”女孩兒聲音再次響起。劉琦順著聲音低頭看去，就見到迪馬什身側(cè)有一個小女孩轉(zhuǎn)過身，向后廚跑去。
這個小女孩現(xiàn)下大概只有六七歲，而且比尋常的六七歲女孩更矮些，才到迪馬什腰間。長相如何倒是沒有看清楚。
不一會兒她又小步慢跑著回來，高舉雙手將盤子放到桌上，說道：“兩塊燒餅，半斤豬頭肉，一碟黃瓜，不嫌我拿的東西多吧，你們可是兩個人?！币贿呎f著，她看看張滸又瞅瞅劉琦。
“不多，不多。”張滸笑道：“沒準還不夠吃呢！”同時拿起一塊肉吞下去。
“那就好。”小女孩拍拍胸脯，動作十分可愛，讓張滸又笑起來。
這時小女孩向劉琦的方向瞥了一眼，忽然皺起眉頭。張滸側(cè)頭看向劉琦，就見他正緊緊盯著小女孩看，又用胳膊碰了他一下。
“哦，”劉琦回過神來，對小女孩說道：“不好意思，失禮了?！钡D了頓又問道：“你是迪馬什的妹妹？”
“是啊。奴名叫舍利吐利·丹妮婭，當然是奴大兄的妹妹?！毙∨⒉唤獾鼗卮?。
“那你為何與迪馬什長相區(qū)別這樣大？”劉琦將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丹妮婭端著盤子回來后，劉琦終于看清楚了她的長相，頓時驚訝起來。
這并不是因為她長得好看或不好看（雖然在他看來小女孩確實是個美人胚子），而是因為她幾乎就是純種拂菻人的長相，迪馬什卻是中亞人長相。而且她的名字，似乎也不是突厥人的名字，像是拂菻人的。
“你問這個呀?！钡つ輯I很明顯被人問過同樣的問題，而且不止一次，很快回答道：“奴娘親是拂菻人，是耶耶后娶的。奴的名字也是娘親取的，原本是小名，后來叫開了也就成了大名。熟悉的中原人都叫我丹娘?！?p> “但你現(xiàn)在不能這樣叫我，今日才是頭一次見面，還不熟呢?！钡つ輯I最后狡黠地笑著說道。
“哈哈，”張滸笑道：“劉琦，聽明白了沒有？人家小姑娘讓你以后多多來她家酒肆吃酒呢！”又對在一旁傻站著沒怎么說話的迪馬什道：“你瞧你，也太靦腆了，還不如你妹妹。她才七歲吧。”
迪馬什笑了兩聲沒說話，張滸搖頭嘆道：“哎，你耶耶以后非得給你找個潑辣的婆娘不可。”
這時丹妮婭已經(jīng)去別桌了，給自家買賣幫忙不能只顧著張滸這一桌。迪馬什勉強又與張滸、劉琦說了幾句話，正要告辭去后院，忽然聽身后傳來一人的招呼：“迪馬什?！?p> “怎么了？”迪馬什立刻轉(zhuǎn)過頭來說道，與剛才的表現(xiàn)截然不同。
那個招呼他的人小跑著來到跟前，喘了口氣說道：“我吹奏完后琢磨了一下，覺得咱們最后合奏那一塊還能再改進?！?p> “怎樣改進？”迪馬什馬上問道，眼神里帶著熱切。
“走，這里人多嘈雜，咱們?nèi)ズ笤赫f去?！彼终f了一句，拉著這人向后院走去。劉琦還聽到他們的只言片語：“我覺得，合奏第一節(jié)你的音調(diào)再低一些更好。”
“低一些……”
“你可不要覺得迪馬什剛才在怠慢你。”張滸道：“他就是這樣的性子，平時對人特別靦腆，但一說起樂曲，尤其與像雷諾這樣善樂的人說起樂曲，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p> “他耶耶對他的性子也非常頭疼，擔心將來管不了酒肆；但扳了幾年也扳不過來，只能隨他去了。我剛才說的他耶耶給他找個厲害婆娘不全是調(diào)笑，他耶耶真是這樣琢磨的，聽聞?wù)l家的女兒潑辣一定要去瞧一瞧?！?p> “哈哈，他耶耶真是得頭疼死?！眲㈢勑拙洌謫柕溃骸皝碚业像R什的年輕人就是對面酒肆主人之子雷諾？他為何會叫雷諾？”他剛才在他們兩個站在桌旁說話時看了幾眼，雷諾的長相確實與對面酒肆的主人相像。
“就是他?！睆垵G道：“雷諾比迪馬什小一歲，今年十九和你同歲，和迪馬什一樣也是只喜歡樂曲，旁的一概不喜歡?！?p> “至于他為何叫雷諾，這個名字不好么，有甚好奇怪的？姓雷，千金一諾的諾，我都知道的一個成語，名字寓意很好啊?！?p> “確實很好，只是……”劉琦欲言又止。在他看來，這個名字太像西方名了。
張滸見他說到一半不說了，也不理會，繼續(xù)介紹道：“不過他待人接物上好歹比迪馬什強許多，不會見人說不出話來?！?p> “但雷諾的耶耶雷泰也很擔心他變得和迪馬什一樣，也琢磨著給他找個厲害婆娘。雷泰和迪馬什的耶耶巴特有時候會在瞧某個潑辣小姑娘時撞到一起?！?p> “哈哈?！眲㈢俅涡Τ雎?。心下想著這兩家酒肆的年輕主人家還真是有趣，在這兒吃酒還能瞧樂子，以后要多來這里吃酒。
又閑聊幾句，他們兩個將飯菜吃完，起身離開回軍營睡覺。張滸去付賬，劉琦站在門口等著?？删驮谶@時，忽然有人叫他名字：“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