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勇剛經(jīng)女兒一提醒,才發(fā)覺自己確實有點失態(tài)了,重新退回到桌子旁邊,但仍難以掩飾自己的激動和急迫心情,催促崔杏芝道:“杏芝,你快下去接周隊長上來啊!他的話是真是假,一上來不就清清楚楚了?”
“好的,我馬上就下去!”
等待周湘龍上樓來的這幾分鐘時間,于崔勇剛來說好像比一個世紀(jì)還要漫長。
他焦慮地背著手在辦公室來回踱著步,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一時想起自己的兒子有救了,滿臉都是希望和欣喜之色;一時又擔(dān)心周湘龍在撒謊,他上來見自己,只是想給鄒佑生說情,臉上的神色頓時又黯淡下來……
終于,樓道里傳來了兩個人的一輕一重的腳步聲,應(yīng)該是崔杏芝帶著周湘龍來了。
崔勇剛勉強按捺住自己急迫的心情,快步走回到辦公桌后面,端正身子坐在椅子上,聽到外面?zhèn)鱽磔p輕的敲門聲,用略帶嘶啞但又不失威嚴(yán)的語氣沉聲說:“進來!”
門被推開后,崔杏芝和周湘龍一前一后走進來。
崔勇剛是第一次見到這個聞名已久的“周大少爺”,忍不住注目凝視了他幾眼,見他身材高大挺拔,服飾光鮮得體,面如滿月,目若朗星——如果單從外表看,委實是一個翩翩佳公子。
“唉,可惜了這一副好身坯了。如此俊秀瀟灑的一個大家公子,怎么就不走正道呢?”
崔勇剛心里暗暗嘆息著,目光移向他手里提著的那只沉甸甸的皮箱,心里忍不住一陣狂跳:如果這箱子里裝的確實是金條,自己的兒子就有救了。
不管周湘龍多么浪蕩無行,也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此刻他能提著這么一大箱子金條來見自己,就證明他是有足夠誠意的,也是值得自己稱許和感激的……
“崔團長好,我是縣警察局偵緝大隊的周湘龍。昨日偶然聽一位朋友說,崔團長的小公子被石柱寨的胡子擄到山上去了,需要五十根金條贖票。
”在下久慕崔團長英名,得知您突遭此厄,震驚惋惜之余,思盡綿薄之力為崔團長紓危解困。故此,在下不揣冒昧,帶來了五十根金條,作為贖回貴公子的費用,請崔團長萬勿推辭!”
說著,他將皮箱打開,露出碼得整整齊齊、發(fā)出耀眼金光的五十條“大黃魚”。
崔勇剛聽他這番文質(zhì)彬彬的話語,不由大感意外:在他的想象中,周湘龍是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大少,即使他真想來幫自己,肯定也是言辭粗鄙、盛氣凌人、不可一世的。
萬萬沒想到,他不僅沒有絲毫倨傲的神情,反倒對自己彬彬有禮,且言辭文雅得體,態(tài)度誠懇真摯,與他腦海中為那個花花公子勾勒的形象大相徑庭。
隨后,他又看到周湘龍打開了皮箱,現(xiàn)出五十根金光燦燦的金條。
在那一瞬間,他激動得差點流出了淚水:這五十根金條,就是自己寶貝兒子的命啊……
勉強控制住自己激蕩的心情后,崔勇剛憔悴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對周湘龍說:“周隊長,你的慷慨仗義,令鄙人既意外又感動。只是,鄙人尚有一個疑問:你我素未謀面,亦非世誼故交,你為何要耗費巨資幫我?
”我這樣問,并沒有懷疑周隊長動機的意思。如果你對我的為人性格稍有了解,就應(yīng)該知道:我這個人歷來戇直,不貪非分之財,不受無功之祿,不行茍且之事。
“我現(xiàn)在雖然救子心切,但五十根金條不是小數(shù)目,以我的職業(yè)和薪金,恐怕一輩子都還不起。故此,若周隊長不告知搭救小兒的緣故,這筆巨款我不僅受之有愧,且會寢食難安!”
周湘龍早就料到:崔勇剛見到自己后,第一個問題肯定就是他這樣做的理由和目的。這個問題如果回答不好,崔勇剛很可能會忍痛拒絕他的幫助。
于是,他很從容地答道:“崔團長,在下之所以這樣做,有兩個主要原因:第一,我非常敬仰您的操守和人品,覺得您是清廉正直的典范、當(dāng)代軍人的楷模。能夠在您遭遇困厄的時候為您盡綿薄之力,實乃在下的榮幸。
“第二,當(dāng)前的華國內(nèi)外交困,尤其是滿洲地區(qū),日本人覬覦已久,猶如一個火藥桶,隨時都可能轟然爆炸。在下知道崔團長久有抗倭之志,當(dāng)初去日本陸軍士官學(xué)校讀書,目的就是想‘師夷長技以制夷’。擔(dān)任保安三團團長后,您一直在厲兵秣馬,隨時防范日本關(guān)東軍侵犯南滿國土——”
當(dāng)他說到這里時,崔勇剛和崔杏芝眼里同時流露出了異樣的神色,但兩人的神色又略有差別:前者是驚訝、意外中,略帶一點贊許;后者是詫異、困惑中,略帶一點擔(dān)憂……
他們臉上的神色全都落進了周湘龍的眼里,但他并沒有停頓,繼續(xù)侃侃言道:“據(jù)在下所知,黑熊山石柱寨的那一股所謂的土匪,其實是一支抗日義軍。他們當(dāng)初上山當(dāng)胡子,是被日本人侵占了田土后的無奈之舉。故此,這支部隊只打日本人,只搶掠日本人的財貨物資,對華國人秋毫無犯。
“從抗日這一點來說,您和他們的理念其實是一致的。在下聽說,過去兩三年,保安三團幾次奉命進剿石柱寨的義軍,但每次都是出工不出力,到山腳下放一陣空槍就回來了。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保安三團與石柱寨義軍并沒有仇恨,只有共同的理念、共同的敵人。
“作為一個愛國心尚存、對倭寇切齒痛恨的炎黃子孫,在下深感當(dāng)前團結(jié)抗日的重要性。保安三團和石柱寨的義軍,都是有抗日雄心的隊伍,若因為這次綁架事件導(dǎo)致兩支隊伍內(nèi)訌血拼,正趁了日本人的心愿。
”這種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是所有明智的人都不愿看到的。在下雖然頑劣鄙陋,對當(dāng)前的局勢及滿洲面臨的危機,卻略有所察,且深以為憂。故此,在下想幫崔團長贖回兒子,化解貴團與石柱寨之間的矛盾,以免兄弟鬩墻反目、外敵額手稱慶?!?p> 這番話,說得崔勇剛頻頻點頭,心里對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崔杏芝不動聲色地聽他說完,冷不防問道:“周隊長,你想幫助我們救回我弟弟,除了上面這番冠冕堂皇、大義凜然的理由外,還有別的目的和意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