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捷,今年四十三歲,早年靠殺人搶劫起家,后來年紀大了便開始做一些販賣人口,馴養(yǎng)妓女這種表面不見血的“體面工作”。他所擁有的勢力可以說是地下八十三層當之無愧的地頭蛇,其身家本可以讓他在上層擁有一份堪稱富足的生活,但他卻在終年不見天日這個鬼地方足足待了四十三年。
若有相熟的人問起,他也只是淡淡答一句:“興趣而已。”
綠綠招了招手,一輛破舊的飛梭停在她面前。鐮刀被別在后腰,她看也不看,從口袋里抓出一大把毛票扔了過去。
“去哪?!彼緳C從喉頭咕嚕出一句。
“落云灣。”綠綠隨口說了個偏僻的地方。
飛梭的主人有著一身看似健壯的肌肉,不過他深陷的眼窩和接錢時微微顫抖的手告訴她這個人是個毫無威脅的癮君子。
黃沙從飛梭上劃過,窗外是這片大地的景色,如同它所承載著的人民一般枯燥,荒蕪。
在日與月從不愿經過的平原外,飛梭停在了一個沙丘后。
“小姐,落云灣到了?!?p> 鐮刀干凈利落的割開對面男人的喉嚨,將尸體隨便扔在一個角落,綠綠現(xiàn)在擁有了一輛飛梭。地下八十三層的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強者可以無視任何規(guī)律和法度。她翹著腳支在操作臺上,回憶起了上一世諾捷的一切。
諾捷這個人的確是因為興趣才留在這里的。畢竟只有這里才能讓他肆無忌憚地創(chuàng)作。
這個自稱藝術家的男人最完美的作品便是用七十個人破碎的頭顱和肢體,拼成了一副名為《地獄變》的塑化玻璃墻。
這副作品完成后轟動了全世界,無論誰在它的面前經過,都能感受到那份從地獄中滲出來的壓抑和瘋狂。不僅僅是死人和尸體,而是一種撲面而來,單純的惡。那里面的一切都是永遠不朽的,生或死,即便是鬼魅也被定格在這個瞬間。
精致美好仿若天使般的女孩被一條細細的蛛絲懸在半空,下面是無數(shù)猙獰尖嘯地獄的羅剎惡鬼。
他的靈感來自于鮮血和恐懼,他用來自地獄的作品進貢給那個唯一至尊的存在,以表示他對神的敬畏。
“我可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摩耶教徒?!睂χ系郏缡钦f到。
綠綠沒有直接打上門,畢竟諾捷正值壯年,身體素質和裝備都處于巔峰狀態(tài)。他曾經一人砍死了二十個注射了基因的戰(zhàn)斗種,更何況他手下的傭兵和幾百條激光槍也不是吃素的。綠綠在八十三層的上空轉了轉,飛梭停在一家老雜貨店門口。
出來時她仿佛變了個人:一頭浮夸的金發(fā),凹凸有致的身材,十厘米的高跟鞋——上世紀標標準準的低級妓女形象。
明明科技已經發(fā)展到了一個超乎想象的程度,文化卻反而倒退了,以至于現(xiàn)在的上層貴族都以復古標榜自己的高貴,于是下面的貧民暴發(fā)戶也學得有模有樣。
死亡是什么呢?
金錢的等價交換物?亦或是一種能帶來好運的預兆?綠綠拿出剛剛從商店買到的廉價口紅,給自己仔仔細細描了一個艷俗的烈焰紅唇,一腳油門踩下去,飛梭破舊的機身發(fā)出一聲巨大的轟鳴。
她將飛梭停在了離著目的地不遠處,一個人大搖大擺地走近了諾捷的房子。
這個殘忍的男人住在八十三層的最中央,這樣即便是小范圍的塌方也不會對他有任何影響。他崇尚西式優(yōu)雅,所以房子也是根據(jù)中世紀的模樣模仿的,只不過因為地下高度有限,無法建造出尖頂?shù)母缣厥浇ㄖ?,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廢舊的鋼鐵和其它金屬改造成了一個形狀奇特的“城堡”。因為里面葬送了數(shù)不清的性命,故也被當?shù)厝朔Q之為“鬼窟”。
每天都有這樣的低級妓女來諾捷的“城堡”投懷送抱,所以守門人很輕易就放她進去了。剛走幾步,一個穿著燕尾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便走上前詢問她的身份。
綠綠露出一個夸張的笑容:“我是今晚來服侍諾捷先生的,您看我去哪等著方便?”
因為上一世也有交集,綠綠記得諾捷每天都要換一個女人來泄欲,幾年后甚至還定下了初夜權,讓所有地區(qū)滿十五歲的女性自覺“履行義務”。
管家的神情瞬間變得了然:“諾捷大人現(xiàn)在正在會客,還請稍等?!?p> 對于地下八十三層的實際掌控者諾捷來說,能稱得上客的,大概只有上層的那群該死的家伙了。
實際上綠綠猜得沒錯。
會客廳里,兩個男人相對而坐。正對著門左邊的,莫約四十歲上下,金發(fā)碧眼,兩鬢已經有些微微泛白,他身著一件中世紀貴族的華服,貌似忠厚,一副高挑眉卻給這張臉添了幾分詭譎;他對面的男人看起來很是年輕,一身簡約唐裝,氣質淡雅,五官的比例十分精致,看起來有亞洲人的血統(tǒng)。
兩人之間隔著一張小桌,桌上擺著兩杯稷山香茗,其中一杯正被那個年輕的男人拿在手里,他專注地看著那青瓷小碗,仿佛那里面有什么對他很有吸引力的東西。
最終還是諾捷先打破了沉默:“客套話也免了,不知封先生這次來八十三層有何貴干?”
“表面上的原因主要是關于八十三層的礦石出口和人口遷移?!狈庀壬沉怂谎?,似笑非笑:“實際的原因你也不用知道?!?p> 話不投機半句多,即便是像諾捷這樣油滑的地頭蛇也接不住封先生一頓不冷不熱的嘲諷。他甚至覺得對面的男人就像在看一只爬蟲或者灰塵,他一切的存在包括整個八十三層在對方眼里都那么的微不足道。
封先生走后,諾捷一腳踢翻了桌子,砸了屋子里所有的東西。
“諾,諾捷大人,今天的女人到了?!币贿叺墓芗覒?zhàn)戰(zhàn)兢兢地通報。
諾捷聞言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女人啊……”
他喃喃道,隨即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給我叫她來!”手中的茶杯被捏碎,鮮血混著碎片扎緊肉里。諾捷卻恍若未覺。
“小姐,這邊請。”綠綠被帶到一間石頭制成的屋子前,推開門,鮮血和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諾捷倚在一地死尸中間的床上,直勾勾地盯著她:“過來。”
一進門看到的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玻璃墻《地獄變》。
現(xiàn)在的《地獄變》還沒有完成,并沒有后來那份震驚世人的恐怖和壓抑,從前的吳媛可能會恐懼得說不出話,但是對于經歷了創(chuàng)世紀,自己手上也沾滿了血的綠綠來說并不算什么。
鐮刀放在了飛梭上,綠綠順從地走了過去,同時也看到了諾捷身后的刑具臺。她的眼神從一樣樣熟悉的東西上滑過,最后停在一點。
可能這次的諾捷不知道,上輩子,綠綠因為強悍的生命力在這里呆了一周。
“過來。”又是一聲命令,男人已經變得不耐煩。
綠綠沒有顫抖,她長腿一伸,跨坐在諾捷身上,雙臂也順勢向蛇一般環(huán)著他的脖頸。在諾捷聽不到的地方,她輕喃道:“死亡是什么呢?”
諾捷的眼神變得玩味,作為一個被所有人恐懼的人,他很少見過這么膽大的女人了,這讓他不禁有些熱血沸騰。
做成藝術品——就是她,這個女人,最完美的……
然而他的想法卻只能最終停留在腦海里了。
……死亡是什么呢?
對于諾捷來說,死亡是眼前最濃烈的一抹紅色,是那個年輕女人的唇色和著自己喉頭噴出的血幕,他掙扎著倒下,兩眼無神地看向半空,死去的表情還凝固著狂熱與癡迷。
不過即便是死,這個從底層一路爬上來的男人最終也得償所愿——
如他所言,死亡是一種藝術。
綠綠甩了甩手中的馬刺。扒下諾捷身上的好東西,正準備從之前設計的路線離開,耳邊卻突然傳來了一個年輕男人的淡淡的嗓音:“你要不要跟著我?”
綠綠猛地轉頭,看向玻璃墻。血腥的《地獄變》里面斷肢橫飛,明明不可能還有活人了,可聲音卻清晰地從那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