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天亮了,顧良跪了一夜,身邊的人也等了一夜。
直到遠(yuǎn)處傳來嘈雜的馬蹄聲,他才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儀容面貌。
這是新日的初升,亦是新的開始,無論你如何抉擇,命運的齒輪已然繼續(xù)轉(zhuǎn)動。
用已是枯骨的右手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任誰看了都知道這是裝出來的。
“真是抱歉,還得讓你跟著吃苦,明明答應(yīng)你吃飽穿暖的?!?p> 顧良撫摸著小女孩的頭,滿臉的歉意。
而小女孩只是抬起頭看著他,睜著大大的眼睛,一臉呆萌看著顧良。
“叔,我們該走了。”
顧良走到墓淮溫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都怪叔沒用!都怪叔沒用??!我的好侄兒!”
墓淮溫看到顧良的右手,不禁自責(zé)的捶打著地面。
“沒事的叔,只是少了點皮肉而已,骨頭還可以活動的。”
顧良一邊安慰他,一邊示范性的活動著右手。
“誰干的?告訴我!到底是誰干的!”
墓淮溫有些激動起來,搖晃著顧良的身體瘋狂詢問。
顧良只好把來龍去脈詳細(xì)的講了一邊。
“血緣附生的左眼、骨手的詛咒……”
墓淮溫聽后直接傻掉了,眼神直直的看著,口中低聲自語。
馬蹄聲越來越近,已經(jīng)可以隱約看到。
“是南唐的增援軍到了,我們還是避一下的好?!?p> 墓淮溫握緊長戟,猛地站起身來。
“去后山吧,那里比較隱蔽一些,跟我來?!?p> 顧良將面具緊緊的戴在臉上,因為自臉上的封印被打破之后,左眼中的那彎血月會跟隨天上月亮的變化而變化,很是不尋常。
于是三人一龍在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后終于來到了后山。
走在熟悉的山路上,過往的一幕幕不禁涌上心頭。
尋得一個高處,三人立足低頭看向山去,馬蹄聲的來源終于找到了。
“很明顯剛經(jīng)歷過惡戰(zhàn),只是這領(lǐng)頭的將軍看上去卻是不俗?!?p> 墓淮溫打量著領(lǐng)將的盔甲打扮分析道。
“這是一條受了傷的龍?!?p> 顧良仰頭看著天上的方向,再次使出了望氣術(shù)。
“侄兒,你還真是深藏不露?!?p> 墓淮溫表示再一次被顧良的本事震驚到。
“沒什么,只是小的時候遇到幾位心善的老神仙罷了?!?p> 顧良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溫情,語氣也變得十分的柔和,只是右手開始不住的顫抖起來。
“快!拔劍呀!殺光他們!一個都不留!”
一個聲音不斷在他的腦海中回響,反復(fù)折磨并沖擊著他的意識。
右手則是一點點向劍柄的方向靠近著,顧良很清楚,這是殺戮的沖動,亦是詛咒種下的心魔。
這時顧良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什么扯一下,低頭一看,卻見小女孩雙手緊握著它,眼神中透出關(guān)切。
仿佛她有著能看穿別人心思都能力,一眼就察覺出顧良的異樣。
“屏氣凝神,空凈心府,跟著我默念:
冰寒千古,萬物尤靜,心宜氣靜,望我獨神,心神合一,氣宜相隨,相間若余,萬變不驚,無癡無嗔,無欲無求,無舍無棄,無為無我?!?p> 就這樣一字一句的默誦完后,一道青光自劍中飛出,定睛一看正是臥云。
“前輩,我……”
顧良的眼神中露出滿滿的愧疚之色,因為他自認(rèn)為辜負(fù)了臥云,更辜負(fù)了柳道安。
“不必多言,更不必自責(zé)。”
臥云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后說出了這樣一句:
“世事無常為常,災(zāi)難接踵亦是常,所以動心忍性,曾益汝所不能也。”
顧良聽后,若有所思,似有開悟之象,不住的點頭。
“晚輩受教了?!?p> 顧良隨后便行了一禮,同時用已經(jīng)是白骨的手輕輕摸了一下小女孩的腦袋。
女孩露出笑來,看上去甜甜的,是那樣單純。
“我們?nèi)ド缴险尹c吃的吧!”
這是小女孩一路走過來第一次笑,顧良此刻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讓每一個失去笑容的人找回笑容,何嘗不是一種俠義?
突然想起之前買的點心,在懷中慌亂翻找起來,還好懷里的衣袋比較深。
但當(dāng)打開紙袋的時候,塊狀的點心已經(jīng)變成了面渣。
看著這些面渣,顧良嘆了口氣,心中難免覺得可惜。
可是低頭看了一眼小女孩,一雙大眼睛緊緊盯著紙袋子,小鼻子時不時嗅兩下。
“喂喂喂!口水都流成河了!”
顧良給她擦了擦口水,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伸出手來吧!兩只手!兩只手!”
倒了滿滿一大捧面渣,小女孩瞬間樂開了花,眼睛里仿佛有了星星一樣。
“慢點吃,慢點吃,我去找點水?!?p> 說完,起身欲走,卻被小女孩一把拉住,面渣如雪般乘風(fēng)飄灑而過,她的眼睛此刻只有顧良一人。
“我去找水吧!”
墓淮溫猛地站起身來,扛著長戟,大步朝山上走去。
自臥云出現(xiàn)的那一刻,兩個人仿佛就陷入了敵對關(guān)系,總之就是看誰都不爽。
顧良看了一眼兩人的表情,察覺到了這其中的微妙氣氛。
墓淮溫走后,臥云這才緩緩開口。
“今后有什么打算?”
顧良沉思了一會兒,又看了一眼山下正在搜尋的軍隊。
“我想再找找看?!?p> 臥云看了一眼身旁這個過于成熟年輕人,突然間就有了想要了解他過去的想法。
“也好?!?p> 又是一陣雜亂的馬蹄疾馳之聲,一大隊輕裝騎兵從遠(yuǎn)處魍魎山的地方奔馳過來。
“大概不到十萬人?!?p> 臥云簡單的掃了一眼道。
“人再多又如何?他們從來沒有及時的來過這?!?p> 顧良眼睛里劃過一絲冷漠,紙袋里的右手釋放出元氣,將所有面渣擠成了一個小塊。
將二次加工成的點心一分為二,一半給了小女孩,另一半喂給了小黑。
“前輩,我想我可能與道無緣了?!?p> “柳道安在你下山時把我交給了你,然后讓你把劍還回去,還記得吧?”
顧良點點頭,表示自己還記得。
“你以為他為什么要你親自去還?”
“您的意思是……結(jié)緣嗎?”
臥云微微一笑,對眼前這個年輕人的領(lǐng)悟能力很滿意。
就在二人談話間,墓淮溫找水回來了。
“侄兒,有沒有一種可能,村民都躲在后山上?”
就是這一句話瞬間讓顧良清醒起來。
就算北蠻軍再兇狠也不可能把尸體全部燒掉,更不可能埋掉。
但是顧良沒有在村里看到一具尸體。
“發(fā)現(xiàn)腳印了嗎?”顧良連忙問道。
墓淮溫點點頭,然后從懷里掏出幾道撕碎的衣服條。
“樹叢上找到的,看顏色是好幾個人留下的?!?p> “大溶洞!一定是大溶洞!”
顧良一個激靈從地上跳了起來,欣喜的抱起小女孩,連忙就往山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