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個月

　　入了蕭嵐國，在最近的一處財紳莊分部，陳紳兒稍作停歇，翠屏安排了車夫，護衛(wèi)，這才再次上了路。

　　復行了七天，車架緩緩駛入帝都，單亦如的傷勢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得知陳紳兒的目的地是帝都的摘星樓，這廝居然趁夜離開了。氣得陳紳兒直跺腳，卻也猜測到了這單亦如偷跑的原因。

　　摘星樓的九層中，魏慧文，蕭美華，陳紳兒，翠屏四人，齊聚一堂。

　　“紳兒啊，看你這一年折騰的，整個人又瘦了一圈兒?！蔽夯畚睦惣潈旱氖中奶鄣?。

　　“娘，紳兒沒事，這次回來，是有要緊事要問您?！?p>　　“哦？”魏慧文不禁一愣。

　　“你這丫頭，原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為娘還以為你是惦記著我呢，看來啊，是個小白眼兒狼來著?！蔽夯畚男αR了一聲。

　　“娘啊，紳兒自然想念您。所以此次南歸就直奔您來了嘛。但我說的要緊事也馬虎不得，還希望娘親解惑。”

　　“什么事兒這么要緊，說說看，我看看這天塌了還是怎么著？”魏慧文笑問著。

　　“娘，我想問您的是，那莫言……還是不是‘繁星’？”陳紳兒的神情無比嚴肅。

　　魏慧文眉頭微皺，不禁轉頭看向了蕭美華，這些事情一直都是蕭美華親自打理的，陳紳兒如此問，難道是出了什么問題？

　　見陳紳兒詢問，蕭美華也不由好奇。

　　“你這丫頭，多少年了，也不見你打聽這‘繁星’們的事兒，今兒這是怎么了，突然關心起來？”蕭美華笑道。

　　“華姨娘，此事我稍后會詳細說明，我想知道的是，那莫言，還是不是‘繁星’？”見陳紳兒焦急，蕭美華也不由認真了起來。

　　“得，你呀，也不是外人，雖說這事兒犯忌諱，可既然你問起，我也沒必要隱瞞。那莫言，始終是樓里的‘繁星’?！笔捗廊A淡淡道。

　　陳紳兒看了看蕭美華，又看了看魏慧文，想從她的口中得知答案。

　　魏慧文沉吟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

　　“時間好快啊，一轉眼，十多年了。不錯，這莫言，的確是我安在淳子兄弟身邊的‘繁星’?！蔽夯畚囊查_口承認道。

　　陳紳兒秀眸微瞇。

　　“怎么，紳兒，可有何不妥？”見陳紳兒表情嚴肅，魏慧文有些不明所以。

　　“娘！我懷疑，這莫言，早已不是‘繁星’了。”不料陳紳兒一開口便說出了讓魏慧文和蕭美華都大為吃驚的消息。

　　“紳兒何出此言？可是知道了些什么？”魏慧文問道。

　　“唉……紳兒說不好，只是此次我匆忙南歸，與她不無關系?！标惣潈旱?。

　　“詳細說說?！蔽夯畚囊舱J真了起來。

　　“娘，您別瞞著我，請您告訴我，您到底為何要將莫言放在淳子言身邊？”陳紳兒卻反問了一句。

　　略微沉吟，魏慧文還是決定不隱瞞陳紳兒。

　　“紳兒啊，你如今也大了，身份地位不同往日，相信很多事情你能理解。那淳子兄弟二人，身份特殊，當初我將莫言安排到他們身邊，也就是預料著今日，二人能成功復國，以圖后用?！蔽夯畚暮攘丝诓瑁?。

　　雖是簡單的“以圖后用”四個字，但陳紳兒如何能不明白，這里面的含義。如今淳子言已經是一國之君，莫言的作用自然更大。往小了說，日后摘星樓在大寧的生意會有數(shù)不清的好處，往大了說，哪怕有一天兩國之間兵戎相見，魏慧文也能替兒子解決掉對手。

　　陳紳兒不得不佩服魏慧文的遠見卓識，當?shù)萌碎g“大智如妖”的第一奇女子了。當年魏慧文初見淳子兄弟，二人都不過十歲的年紀，僅僅一場“蹭禮宴”便讓魏慧文瞧出了兩人的不平凡，下了如此大的賭注。但陳紳兒知道，魏慧文行事從不好“賭”。沒有遠超他人的天下格局，如何肯將摘星樓培養(yǎng)的“迎星”送于淳子言？

　　“紳兒明白。那如今，這莫言的狀況如何？”陳紳兒追問著。

　　魏慧文和蕭美華對視了一眼，有些驚愕。

　　“丫頭啊，你今兒是怎么了？以往你可不會問這么‘不知輕重’的問題啊。”蕭美華笑道。要知道，摘星樓畢竟是摘星樓，陳紳兒雖然魏慧文的義女，但嚴格來說已經是自立門戶了。這些關系到樓內最機密的隱私，陳紳兒的確不該再過問。

　　“娘，請您贖罪，這個問題，紳兒必須要弄個明白，因為這不僅僅關乎這我的問題，同摘星樓的安危，也不無干系，所以還請相信女兒?！标惣潈簢烂C道。

　　魏慧文鳳眸微瞇，還是沖著蕭美華點了點頭，她相信陳紳兒不會害自己。

　　蕭美華這才開了口。

　　“說罷，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姨娘是否還有把握，這莫言還在摘星樓的掌控下？”

　　聽了這話，蕭美華不禁眉頭大皺。

　　“當然，每個月我都會差人送那‘魂不歸’的解藥到遼奉城去。交代她的任務也從未出過差錯?！?p>　　“是么？”陳紳兒不禁陷入了沉思。

　　“哎呀，你這丫頭，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兒，趕快說。”蕭美華急了，這事兒要是鬧不明白，豈不是說她沒管理好“繁星”？她追隨了魏慧文十幾年，還從未出過紕漏，如今被人懷疑，哪里能樂意？

　　“華姨娘別急，此事說來話長。給我點兒時間，整理下思緒。”

　　魏慧文還第一次等別人的消息等的如此心焦，因為她預感著，陳紳兒要說的事兒，絕對不是小事情。

　　“這話，還是從我當年接的紅線任務說起吧?！标惣潈壕従忛_了口。

　　“當年，我完成了這紅線任務，娘親才認了我做女兒，隨后莫無問殺到，我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此賊誅殺。但那件事，我發(fā)現(xiàn)我一直忽略了一個人，便是莫言。”

　　“什么意思？”蕭美華追問著。

　　“當年，陳白白最后將那‘長生丹’劫走，此事已清楚，通過后面的種種情況推斷，那‘長生丹’應該就是截天教的‘截天丹’。”

　　魏慧文點了點頭。

　　“不錯，根據(jù)你后來匯報的關于截天教的事，我也有此猜測，但那‘長生丹’包括莫無問的尸體，已經被人盜走了，這么多年過去了，此事也無從追查，好在那‘長生丹’的事兒也隨著天鐸皇帝的駕崩，石沉大海，沒有再起波瀾?！?p>　　“是啊，時間久了，原本我也已經將此事淡忘，不過，就在前幾天，我原本打算動身南歸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怪事?！标惣潈豪^續(xù)道。

　　“什么怪事？”蕭美華好奇問道。

　　“那便是飛賊單亦如，潛入了遼奉城的皇宮！”

　　“什么？”魏慧文端著茶的手不由一抖，鳳眸微瞇，這一切都落在了陳紳兒的眼中。

　　“不瞞娘親，那家伙啊，惡習難改，不知道從哪聽說，大寧唯一的皇貴妃，居然還是‘完璧’，更不知揣了怎樣的心思，趁夜?jié)撊肓四缘膶媽m。”陳紳兒說道此處，有些憋不住想笑，但見魏慧文面色不善，還是強忍住了笑意。

　　“然后呢？”魏慧文將茶杯緩緩放下問道。

　　“他的本事，想也不必我多說。那莫言呢，和我修習同樣的功法，饒是她可能身手高過我些，但我心中有數(shù)，僅憑那無名功法的殘篇，如何修煉都不可能是單亦如的對手。可結果，卻是單亦如被重傷，逃到了我的分部求救，所以我才連夜南歸?！标惣潈壕従彽馈?p>　　“這家伙，被莫言重傷了？”這次蕭美華倒是吃了一驚。

　　“不錯，是我親自為單亦如療的傷，所以我能確定，他的確是傷在了莫言的手下，畢竟我們修煉的是同樣的功法。根據(jù)單亦如的敘述，那莫言如今的身手，怕是與姨娘不相上下了。兩年前，我曾為樓里重編蕭嵐譜，所以對這天下高手，心中甚為有數(shù)。當年編纂內譜的時候，我和娘親曾說過，這天下有位陸地神仙，乃是說書人老胡書，此人是天機觀第十一代觀主，輩分比玄靈子還整整高出兩倍去。用單亦如的話說，此人絕少出手，但出手，則是天威！”

　　對這話，魏慧文和蕭美華自然是信得過的。

　　“這事兒，我們知道。而且當年你還說，有個神秘人，身手要比單亦如高絕。如今這么看，此人竟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蕭美華接口道。

　　陳紳兒點了點頭。

　　“不過那位老前輩，年前已經羽化飛升了。如此世間高手具為凡人，單打獨斗能戰(zhàn)勝這莫言的，怕除了那不出世的玄靈子，恐怕只有姨娘您一人了！”

　　“那單亦如人呢？”魏慧文問道。

　　“這家伙得知我要回摘星樓，居然在昨夜不辭而別了。誰知道他腦子里都想些什么？”陳紳兒一聳肩。

　　只見魏慧文面上帶笑，但捏著茶杯的手指已經微微泛白了。

　　“所以呢？你這丫頭到底想說什么？”蕭美華倒是沒在意這單亦如，反而更在意莫言的情況。

　　“所以我懷疑，莫言，已經得到了那功法殘篇的另一部分?！标惣潈壶P眸微瞇。

　　魏慧文和蕭美華不禁對視了一眼。

　　“你是說……當年，盜走了莫無問尸體的，是她？”蕭美華皺著鳳眉問道。

　　“我不敢肯定，只是有了這種猜測。因為這天下，除了那莫無問，便只有陳白白修習過那功法的另一部分殘篇，至于陳白白的結果……你們也知道。還記得當時白白被歹人暗算的事兒么？我調查過現(xiàn)場，陳白白是被偷襲的。而彼時，有能力偷襲陳白白并且將他重傷的，天下間也沒有幾人。這莫言，倒是算得上一個?！?p>　　“而且，當時淳子兄弟正巧在南方與土渾國交戰(zhàn)，這莫言，倒是無人看管?！笔捗廊A也想了起來。

　　“況且，當時知道那‘長生丹’已經不在陳白白身上的情況只有我們，而那莫言，在奪丹當日，正是追逐著陳白白而去，只是未能追到。所以她一直以為‘長生丹’還在陳白白身上，加上他們交過手，那莫言也定然知道，陳白白會那無名心法的另一部分殘篇。如此，她的動機便有了?！标惣潈旱?。

　　“她是想通過那‘長生丹’解開身上的‘魂不歸’之毒，并且得到無名功法的另一部分。”魏慧文一針見血道。

　　“呵呵，日防夜防，家賊難防?！蔽夯畚男α耍皇切θ葜型嘎冻鲆唤z冰冷。

　　這個情況讓蕭美華不禁眉頭大皺起來，若是那莫言真的已經成長到了如此地步，又擺脫了“魂不歸”的約束，的確會成為摘星樓的心腹大患。

　　蕭美華的面色不禁有些發(fā)白，若是事情屬實，就算魏慧文不會責怪她，可她也難免落個“用人失察”之罪，還被人糊弄了這么多年，當真細思極恐。

　　見魏慧文明白了，陳紳兒便不再開口。

　　“華姐，我們樓里，看來‘不干凈’呢?！蔽夯畚牡?。

　　只見蕭美華面色再變。

　　“樓主，您是說……”

　　“此事，絕非那莫言一人能成，要知道，就算是她，也不知道我們將‘長生丹’送往何處檢驗，更不知那莫無問的尸體停在何處?！蔽夯畚南氲搅烁畹膶用?。

　　“當然，這事兒，還只是我的推測，沒有證據(jù)，不過我倒是有個法子，也許能證實我們今天的推測，只是……恐怕樓里要受不小的損失?！标惣潈旱馈?p>　　“但說無妨?！苯裉斓南?，若是證實，本就對摘星樓來說是個巨大的隱患，所以魏慧文不會計較代價。

　　“我想……讓樓里用一個月的時間，來測試一番?！标惣潈壕従彽馈?p>　　魏慧文眼睛一亮。

　　“你是說……換藥？”

　　陳紳兒不得不佩服魏慧文的頭腦，緩緩點了點頭。此時蕭美華才反應過來。

　　“這倒不失為一個辦法，只是會不會太激進了些？風險太大！”蕭美華擔憂道。

　　魏慧文也沉思了起來。換藥的意思，便是將分發(fā)給“繁星”們的魂不歸解藥換掉。如此一來，這些“繁星”們恐怕性命堪輿了。要知道，這么多年，摘星樓培養(yǎng)的“繁星”們，已經分散到了各個關鍵的位置，可以說是摘星樓內最大的“殺手锏”了，若只是憑借猜測，便冒這么大的風險，著實令摘星樓難以承受。

　　“紳兒自然明白，此舉代價巨大，但也不必將所有‘繁星’納入計劃中，我們如今只懷疑那莫言，便只將她的解藥換掉，若是到時候她死了……紳兒索性嫁給那淳子宇，彌補樓里的損失，相信作用不會比那莫言小。但若是她沒死……恐怕，便是已經服用過那‘長生丹’了。說明這么多年，她早就擺脫了樓里的控制，相反，還一直利用著‘繁星’的身份，為自己圖便利。也自然能解釋得通，為何她武功大進，連單亦如都不是她的對手了，恐怕她也在那莫無問的身上，找到了無名功法的另一部分殘篇。”陳紳兒冷冷道。

　　“唉……不做便罷了，要做，便徹底些，‘繁星’計劃已經實施了這么多年，若是真的出了問題，還不如一次解決的好，否則我摘星樓怕要成為這‘天下公敵’了。而且有了截天丹這種東西，說明魂不歸已經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有掌控力了，甚至我都懷疑，這么多年有多少‘繁星’反而被那截天教控制了。我不單要弄清這莫言到底有沒有問題，繁星到底有沒有問題，我還要知道，是誰，在樓里給她做的策應。最重要的是，若是那截天丹真的能解開‘魂不歸’的毒，我倒要再弄它一顆回來，畢竟，紳兒的身上還跟著這毒呢?！蔽夯畚墓麛嘧隽藳Q定。

　　見魏慧文如此果決，陳紳兒心中也不免忐忑，更有感動。忐忑的是，這次的事情對摘星樓來說，無疑是一次沉重的打擊，不管結果如何，“繁星計劃”將不復存在，摘星樓多年的心血要付諸東流。感動的是，魏慧文對她這女兒的信任和關心。饒是這“魂不歸”的毒，對陳紳兒來說，已經沒有任何影響了，畢竟她早就掌握了煉制解藥的配方，魏慧文沒有明言，可陳紳兒明白，她是期望那“截天丹”的神奇功效，能連“破障丹”的后遺癥一并解除。

　　“既然小姐決定了，我們便等它一個月好了?！笔捗廊A也不拖泥帶水，目露寒光，若是真的出了紕漏，說不得她只能親自出馬，解決掉莫言這個大麻煩了。

　　全程陪同的翠屏，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但她的內心，也是無比震撼。隨著陳紳兒也經歷了不少患難的她，再次感覺到，同魏慧文和蕭美華比，她與陳紳兒姐妹二人，還有太多要學習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