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生而為人
陳紳兒一愣,解開麻袋,發(fā)現(xiàn)翠屏這丫頭居然在麻袋里,昏睡著。
“呀,這不是屏兒么?!标惣潈杭泵Υ蜷_麻袋。
“你,你把這丫頭怎么了?”陳紳兒怎么會不知道這丫頭在昏睡。
陳白白沒說話,在翠屏身上點(diǎn)了一下,翠屏幽幽轉(zhuǎn)醒。
“姑娘,月姑娘。這是……”幽幽醒來的翠屏一愣。
“明日我還要回宮辦事,這段日子就讓她在這照顧你,如果事情順利,過段時(shí)日,你們應(yīng)該能平安回摘星樓?!闭f罷,陳白白便轉(zhuǎn)身離去,高冷滴狠。
陳紳兒一笑,心中有些暖意。這家伙居然冒險(xiǎn)回去摘星樓偷個人出來,真是膽大包天。也傻得有些可愛。這是把她當(dāng)大小姐了,生怕少了人伺候。
“月姑娘,我們這是在哪里啊?”不清楚狀況的翠屏云里霧里的。
“哎呀,不要問了,樓里內(nèi)部的安排,你就先跟著我,反正沒事兒的,來,一起吃飯?!标惣潈簩@丫頭,倒的確有意讓她跟著自己,在摘星樓久了,她深深明白一個道理,一個人,你再強(qiáng)大,也是要人幫助的,所以她打算培養(yǎng)些靠己的人,不管以后何去何從,總不是壞事。
“???哦……”聽說是樓里的安排,翠屏也沒再多問其它。
“姑娘,屏兒怎么能和您同桌用餐呢,這太放肆了,不合規(guī)矩?!贝淦寥跞醯馈?p> “誰定的破規(guī)矩?我怎么就這么討厭,來,坐下。一起吃。”陳紳兒氣道。
“這……”翠屏見陳紳兒有些動怒,才唯唯諾諾的坐了下來。沒想到剛一坐下,陳紳兒筷子便狠很往桌上一拍。嚇得翠屏急忙起身告罪。
陳紳兒一愣,哈哈笑道。
“哎呀,你誤會了,我是想起可能白白還沒吃呢,去叫他來吃飯?!?p> “白白?”翠屏疑惑的重復(fù)了一句。
“額,就是剛才那個帶你來的人,去吧?!标惣潈航忉屃艘痪洹?p> “???哦……”翠屏這才出了房門,看到不遠(yuǎn)一處房間里亮著燈火,小心走到門外,叩了幾聲門。這陳白白也沒弄些什么鎖之類的,他自信兩個不會武功的丫頭,逃不出他的手心。
打開了門,陳白白皺眉盯著翠屏。
“白……白大哥,姑娘讓我來叫您過去吃飯。”翠屏被這一盯,下意識地低下頭,弱弱道。心理有只小鹿在亂撞,這人,怎生得如此好看。
陳白白一愣。怎么就白大哥了?猶豫了下,關(guān)好房門,還是去了陳紳兒的屋子。
“來來來,一起吃,飯菜都快涼了?!标惣潈赫泻糁?。
陳白白和翠屏緩緩坐下,都有些不自然。
“吃啊……”陳紳兒催促道。
兩人這才動筷。期間三人都沒再開口,這頓飯,吃得每人心中都各有滋味。陳紳兒也是,好像從陳五失蹤,便再沒這么安逸的吃過一頓飯了。
陳白白吃得很快,吃完放下碗筷,便要離去。
“我去,你屬狗的啊,吃完就走?!标惣潈翰粷M地叫道。
“有事?”陳白白吐出兩個字,依舊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語氣。
“什么叫有事,你自己回房這么早干嘛?又睡不著,自己也沒啥‘好玩’的,現(xiàn)在兩個大美女陪著你,一起聊聊天多好。”陳紳兒欠扁道。
陳白白一翻白眼,徑直離開。
“喂喂喂,碗筷收走嘿?!标惣潈汗室鈿庵惏装?。
“姑娘,碗筷屏兒自會收拾,讓白大哥早早去歇著吧。”翠屏弱弱道。
“嗯?”陳紳兒挑著眉毛盯著翠屏,莫不是……嘖嘖,看來翠屏不知道白白的情況啊,不過她也沒說什么。
第二天一早,陳白白醒來,發(fā)現(xiàn)屋外有一個木盆,盆內(nèi)盛好了清水,和布巾,微微一愣。
“呦呦呦,某人不是今天要回宮辦事嘛,怎么還不出門?”陳紳兒在院子里翹著二郎腿,陰陽怪氣道。
“宮里的事兒,你別瞎打聽,這是我家,我出不出門還得向你報(bào)備不成?!标惏装酌嫔⑽⒓t了一下,冷冷道。
“你的家?”陳紳兒一蹦老高,好像被踩到了尾巴。
“你再說一遍?!标惣潈浩?,仿佛一只要打架的公雞。
陳白白和翠屏都嚇了一跳。
只見陳白白胸前起伏了幾下,抿著嘴,別過頭去,這還上哪說理去。
見狀,陳紳兒才滿意地緩緩坐下,沖著陳白白勾了勾手指。
陳白白翻了個白眼,來到近前。
陳紳兒伸出手。
“干嘛?”陳白白不解問道。
“什么干嘛,你別告訴我,昨天的戒指錢就買了一頓飯啊。”陳紳兒驚詫道。
陳白白快氣吐血了,把戒指還給了陳紳兒。
“咦?這戒指你沒賣啊?”陳紳兒不由一愣。
“我的俸祿,一頓飯還買得起。”陳白白沒好氣道。
“哎呀,有小金庫,來來來,交出來?!标惣潈侯D時(shí)不干了。
“什么?你……”陳白白一愣。
“我什么我,你欠我多少錢不知道?”陳紳兒掐腰道。
“什么叫我欠你錢,我說了,那金釵我沒拿?!?p> “那你還給我啊。”陳紳兒無賴道。
“我落在摘星樓。你回去自己找便是了?!?p> “丟了就是丟了,從你手上丟的,你不拿怪我嘍。切……交公交公,沒找到金釵前,說啥都沒用?!标惣潈翰灰啦火埖?。
“你狠……”陳白白把可憐的錢袋交了出去。
陳紳兒掂了掂,口中嘖嘖有聲。
“我估計(jì)啊,翠屏這丫頭都比你有錢?!闭f得陳白白臉色一紅。一旁的翠屏強(qiáng)忍著笑。
“吶?!标惣潈喊彦X袋又丟了回去,把戒指也一同交到了陳白白手中。
“你到底想怎樣?”陳白白感覺腦回路不夠用了。
“這是我賞你的零花錢,你好歹是我的人,也不能太寒酸不是,去買幾件像樣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別丟了本姑娘的人?!标惣潈旱?。
“……”陳白白愣在原地。
“錢別不舍得花,生而為人,就這么一次,過了今天,誰知道明天?”陳紳兒幽幽道。
院子里陷入了詭異的安靜氛圍。
“生而為人,呵呵……”良久,陳白白冷笑了聲。
“去去去,倒霉價(jià),別在這壞姑娘心情,你要是不把自己當(dāng)個人,早死早投胎,犯不著在這苦大仇深的。”陳紳兒罵得不客氣。
“你懂什么,你這摘星樓里的大紅人,帝都的紅人,怎么可能明白我們這些下人的心情?!标惏装准t著眼怒道。
“我不懂?你告訴我,你殺過人沒?!标惣潈阂才?。
“當(dāng)然?!?p> “為何?”
“奉命行事?!标惏装椎?。
“我也殺過,不過不是奉了誰的命,是和隔壁家的王三兒,搶一條草魚,一條救命的草魚,我就把他撞進(jìn)了江里,淹死了??尚Φ氖囚~也沒吃上。那江水翻滾著,他掙扎著,我卻沒救他,滿心想著就是一條草魚,就是為了吃飽。我是摘星樓的紅人,可你看看她……”說著,指著翠屏。
“我也和她一樣,一步步爬上來的,誰沒伺候過人?什么叫我們這些下人?都特么是人,憑啥誰的命就金貴,憑啥不對自己好一點(diǎn)兒?”這番話說得陳紳兒自己哭了起來。多少年了,這些話她沒人能說。
陳白白和翠屏都是一愣,他們不知道陳紳兒的這些經(jīng)歷。
“陳白白,你給我聽好了。本姑娘不管你到底有什么算計(jì),可我們遇上了,關(guān)在一起過,一起逃出來,現(xiàn)在一起站在這個院子里。你也答應(yīng)過,你的命是我的,那就給我記住,都是生而為人,活不出人樣是自己沒本事,死了找閻王告狀去,本姑娘面前不吃這套,也沒什么同情心給你。你要想當(dāng)下人,就伺候好本姑娘,賞你的銀子不會少。伺候我一輩子你也不吃虧。你要想當(dāng)個人,也伺候好本姑娘,這輩子我們一起折騰,當(dāng)那上等人,不要再挨餓,被欺負(fù)。臨死那天至少回頭想想沒白活一回。還想掙扎,還不想死,還有心里放不下的人和事,懂么?”陳紳兒幾乎是嘶吼出了這番話,這些她曾對自己說的話,支撐著她拼過來的話。
陳白白和翠屏兩人心中都震撼異常,這一瞬間,仿佛,他們是命運(yùn)相連的一家人。
“什么摘星樓的紅人,潑婦,惹不起!”說著,陳白白收好了銀子,轉(zhuǎn)身出去,記憶里他好像沒買過布料做衣服,去哪家布莊好呢。
“唉唉唉,你敢罵我,頂嘴了是不……你給我回來說清楚來……”陳紳兒跳腳罵著,不過她看得出,陳白白的眼中,有了一絲生氣。
“嘻嘻……”一旁翠屏笑著。
“你這丫頭,笑啥,還不去做飯,餓死我啊?!标惣潈旱闪舜淦烈谎?。
“哦……好,姑娘消消氣。屏兒這就去?!闭f著邁著輕快的腳步離去,這頓飯她做的開心,不是為了伺候誰,是為了自己填飽肚子,偷偷炒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小菜。
“唉……都怎么活過來的?”陳紳兒緩緩坐下,抱著自己的膝蓋,不知在問誰。
傍晚,陳白白回來,帶回了三匹布料,倒不是什么金絲錦緞,可也不差。進(jìn)到院里,發(fā)現(xiàn)陳紳兒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桌上還有幾樣小菜,一壺酒。翠屏這丫頭還在忙里忙外的,見到陳白白回來,甜甜笑道。
“白大哥回來拉,先去坐吧,還有一個菜就齊了。”
這一瞬間,讓陳白白有些想哭。
“嗯……你快些忙好,一起吃飯?!标惏装椎穆曇暨€是冷冷的,不過翠屏倒是笑了笑。
捧著布料,陳白白來到石桌旁。
“干嘛?把東西放里面先啊,豬頭啊你,洗了手再過來。”陳紳兒沒好氣道。
“……”陳白白照做。
翠屏也忙活好了最后一道菜。
“給……”陳白白,把一袋銀子丟到石桌上。就動手準(zhǔn)備吃飯。
“嘿嘿,有長進(jìn)哦。我讓你先吃了嘛……唉,那雞腿是我的,喂……翠屏,快幫我搶過來……”
這頓飯,吃得不是很消停。
吃完了飯,翠屏收拾好了桌子,三人就這么在院中呆呆看著天上的星星。
“月姑娘啊,你說,天上的星星,是什么做的啊?!贝淦辽敌χ鴨柕?。
“什么月姑娘,以后你就叫我姐姐,我認(rèn)了你這個妹子?!标惣潈郝犞鴦e扭。
“啊,這怎么可以,我只是……”翠屏受寵若驚道。
“嗯?”陳紳兒挑著眉,睨了翠屏一眼。
“哦,是,姐姐?!毙Φ煤荛_心。
“還沒問,你本名叫什么啊?”陳紳兒問道。
“就是翠屏啊?!边@翠屏并不是“繁星”,只是摘星樓一個普通的丫鬟。
“哦……姓什么呢?怎么會在摘星樓干活?”陳紳兒八卦道。
“本姓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娘原本就是摘星樓三層的,稀里糊涂生下了我,也尋不著個爹,可能怕我耽誤她再找人家,就這樣,五歲那年把我又送回了摘星樓,我就一直在摘星樓了?!贝淦谅柫寺柤绲?。
“還有這種娘親?”陳紳兒有些難以置信。不過想想也釋然了,洪災(zāi)那會兒,也不是沒聽陳五說過“易子相食”的事兒,被吃掉的多是女孩子。翠屏倒也算是萬幸了,至少沒吃過什么苦,在摘星樓里,無非也就是受些氣罷了。
“你呢?”陳紳兒問陳白白。這才是她的目的。
陳白白轉(zhuǎn)頭看向兩人,發(fā)現(xiàn)翠屏也盯著好奇的大眼睛盯著自己,略微沉吟了會兒,才緩緩開口。
“我沒有童年的記憶,沒有家人的記憶。從我記事,便被師傅收養(yǎng),傳授武功,之后便被送進(jìn)了宮。完成各種師傅交代的任務(wù)?!?p> “沒了?”陳紳兒一愣。
“沒了?!标惏装缀攘丝诰啤?p> 不知為何此時(shí)陳白白目無表情的樣子,讓她覺得心理堵得慌。真是個白白,人白,活著也蒼白。突然覺得,她自己曾經(jīng)的苦難,至少還有個說法,可這陳白白,好像一個工具,難怪第一次見他的眼睛,沒有一點(diǎn)人的感情。
“你這么聽師傅的話,他對你一定很好吧,真想見見他老人家?!碧煺娴拇淦列Φ?。
陳紳兒和陳白白,都緩緩盯著翠屏。讓這丫頭笑容僵住,感覺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早點(diǎn)休息吧?!标惏装讈G下一句,轉(zhuǎn)身回房。
“姐姐,白大哥是不是生我氣了?!贝淦领龁柕馈?p> “放心吧,他不敢,姐姐罩著你呢。”陳紳兒摸了摸翠屏的頭,笑道。此時(shí)她仿佛有了一種家的感覺。這是自從離開陳五后,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第三天清早,還沒睡醒,便被翠屏這丫頭的尖叫聲吵醒。
陳白白飛身來到院中,陳紳兒也披頭散發(fā)地跑了出來。手里提著個雞毛撣子。
“怎么了屏兒,是不是白白非禮你?”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陳紳兒,要多欠抽有多欠抽。
陳白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這家伙。
“不,不是?!贝淦列∧樢患t。
“姐姐,白大哥,你們看?!眱扇隧樦淦恋氖种缚慈?,發(fā)現(xiàn)院門大開著,門上寫著幾個字。這明顯是有人來過。
三人來到門前,陳紳兒頭看了看陳白白,只見陳白白的臉有些微紅,這是什么情況,又不是情書,他臉紅什么?
陳白白緩緩轉(zhuǎn)過頭,冷冷吐出四個字。
“寫得什么?”
陳紳兒差點(diǎn)被口水嗆到。
“大哥你不是吧,你不識字?”那表情夸張的,要多欠抽有多欠抽。
“沒空學(xué)?!卑装滓琅f高冷。
“姐姐,別取笑白大哥了,這上面寫得……”翠屏開口道。
“寫得啊,是‘隔壁小哥哥,我暗戀你好久了,要是你想知道我是誰,便今晚丑時(shí),麓山后見。’”陳紳兒打岔道。
“你唬我,上面只有八個字?!标惏装讱獾媚樕杉t轉(zhuǎn)青。
“哈哈哈……”陳紳兒轉(zhuǎn)身離去。
“白大哥,別怪姐姐,上面的確寫得是,‘今晚丑時(shí),麓山后見’。”翠屏急忙開口道。
看來是摘星樓的人留下的字。
他們這么快能找到這里,看來這摘星樓的本事,的確不容小覷。
陳白白心中自然明白這字的含義,是讓他聯(lián)系師傅,于是匆匆離去。
只逍不遙
2020-04-24日常更奉上。求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