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

　　王凡是一個普通的車間工人，30來歲的他，在親戚朋友的介紹下，終于找到了這份稍微穩(wěn)定一點的工作，工作主要內容就是每天為老板統(tǒng)計倉庫里的貨物進出數(shù)量。

　　這份工作做起來很乏味，而且很繁瑣，因為每天都有人要從這里運進和借出各種各樣的生產資料，所以每天他都常常會忙得不可開交。

　　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王凡似乎很適合這份工作，工作了兩個多月以來，王凡每天的貨物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基本都沒有出現(xiàn)過差錯。

　　這使他的老板頗為高興，因為這之前的工人總是會報錯賬，所以為了激勵王凡好好工作，老板在第三個月初將他的工資提高了一些。

　　江玲是一個普通的會計員，年紀和王凡差不多的她，即使是這樣外表看起來也仍透露出一股溫柔的感覺，而且也總是笑呵呵的，每天她都會從王凡那里接過當天統(tǒng)計的數(shù)據(jù)，并進行進一步的匯總和分析。

　　他們兩個人每天見面的時間都是在黃昏，也就是太陽接近地平線的那一刻。那是王凡覺得一天中最舒服的時刻，他并不覺得江玲是一個很漂亮的人，但是每當看到她，他就覺得很安心，短暫的交接數(shù)據(jù)過后，他倆便會互相告別，各自回家。

　　王凡有一個五歲大的女兒，他的妻子因為不堪生活的貧困，在女兒一歲大的時候和王凡離婚了，現(xiàn)在女兒就住在他母親的家，也就是由女兒的奶奶撫養(yǎng)。

　　女兒的名字叫王不凡，起這個名字是因為他希望女兒千萬不要像他一樣，只是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活在這世上。

　　本來王凡在經歷了上次妻子的離開后，就不打算再結婚了，有時他也會想，是不是該給孩子找個后媽？但是因為怕孩子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所以他就一直也就沒有找。

　　昨天王凡一如既往地下班后回到了狹小的出租房中，陳舊的出租房中不時能散發(fā)出一些難聞的氣味，盡管她已經打掃的很干凈了，但整個房間還是充滿了一種無力與虛弱的氛圍。

　　他擰開了煤氣灶，準備煮面吃，鍋里的水咕嚕咕嚕的沸騰著，王凡又抓緊時間從櫥柜里拿出兩包方便面，在水沸騰之后就把面餅扔了進去。

　　很快面就煮好了，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小雞燉蘑菇的味道，這是王凡最愛吃的一款面，王凡從香氣里嗅出了久違的幸福感，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氣，便端著面碗走出了廚房。

　　低頭看了看時間，剛好六點鐘，再過兩天就是4月6號，也就是女兒的生日了，他想準備個像樣的禮物送給女兒，畢竟生日一年只有一次，王凡希望他多少能盡到一點當父親的責任。

　　吃著吃著，他的眼神不自覺地移到了客廳的茶幾上放著的他和女兒的合照，那是自從他搬家以后唯一一件留在身邊的東西，畫面中在一個黃昏的街道中間，女兒騎在他的脖子上，他牢牢地撐著女兒的雙手，女兒和他的臉上充滿了燦爛的笑容，父女倆的背后是耀眼的地平線，拍照的人就是女兒的媽媽。

　　第二天，床邊嘈雜的鬧鐘將他吵醒了，他一臉困意地從床上爬了起來，瞇著眼睛一路走到廁所，開始無精打采地洗漱了起來，正當他刷著牙，他的耳邊卻突然傳出一句：王凡，快點來吃早餐了，再不吃可就要涼了。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而且聲音十分熟悉。

　　他吃了一驚，卻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牙刷已經變了，已經從之前的那個禿了頭的牙刷變成了一個正常的牙刷，再定睛一看，這哪里還是之前的那個又小，光線又差的廁所間？明明已經是一個配有浴缸的大衛(wèi)生間了。

　　他立馬抹了一把臉沖了出去，只見面前站著的卻正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個人，是江鈴。

　　“江江江……江玲，你怎么會在這？還有，我這是在哪兒？”王凡激動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什么意思呀？老公，你怎么了？發(fā)燒了嗎？”江玲很快地湊了過來，伸手摸了摸了他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王凡倒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往后退了一步，臉很快就紅了起來。

　　“你為什么叫我老公？”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咱們已經結婚六年了呀！”

　　“爸！快點過來吃飯呀，吃完我還要去上學呢。”旁邊一個稚嫩的女聲傳了過來。

　　王凡循著聲音望去，只見她五歲的女兒正乖巧地坐在餐桌的椅子上，正有點著急地看著他。

　　這下王凡可是完全懵了，絲毫摸不著頭腦的他在江玲的攙扶下坐到了椅子上，一邊吃著早餐，一邊發(fā)自內心的感到疑惑起來。

　　隱約感覺到褲兜里有些震動，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手機也換了，日期是4月5號沒錯。可是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p>　　緊接著王凡看到手機上發(fā)來的通知：老板，您今天的開會時間已經為您安排好了，和XX企業(yè)的簽約時間在上午十點半，請您盡快來公司，我將為您講解具體的會議內容。發(fā)信人是秘書小劉。

　　“什么，我居然還有公司！”王凡看向江玲。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要不要去看醫(yī)生？XXXX公司不是你一手建立起來的嗎？”江玲回答道。

　　王凡在心里突然回想了起來，這是他老板公司的名字。往返的父親曾告訴過他一句話，面對任何突發(fā)事情，你可以嚇一跳，但不能嚇一大跳。所以在稍微理清了現(xiàn)在的狀況后，他很快地冷靜了下來。

　　這天晚上王凡從公司里回到了家中，她五歲的女兒正在完成著今天老師布置的作業(yè)，而江玲也早早地將晚飯端上了餐桌。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小凡想要什么禮物??？”江寧一臉溫柔地撫摸著不凡的小腦袋。

　　“我想要一輛大自行車，這樣我就能載著爸爸，媽媽和我一塊出去玩了！”小凡天真地回答道。

　　王凡看著眼前的情景，仿佛一切都在夢中一般，口中可口的飯菜也令他感到難以置信的滿足感，他覺得自己突然有點暈，因為他認為這些場景只有他在夢里才能發(fā)生。

　　吃過飯后，他坐到了客廳的沙發(fā)上，江玲正在廚房里洗著碗，女兒則在房間里看動畫片，突然王凡發(fā)現(xiàn)茶幾上正放著那個唯一令他感到熟悉的東西，那是他和女兒的合影。

　　照片中熟悉的笑臉在這時反而令他覺得有些不適，他趕緊將照片翻了過來，按在桌子上，忽然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照片的背面似乎多了一些什么東西，拿近一看，上面非常潦草地寫著幾個大字：

　　把我的生活還給我！

　　王凡在此時已經完全驚呆了，他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這個合影的特殊性，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間中，小心翼翼地在照片的背面用筆寫上了幾個字：

　　你是誰？

　　很快令他更加惶恐的一幕發(fā)生了，合影的背面慢慢顯露出一行字：我叫王凡！

　　王凡感到更加奇怪，于是便用筆在后面追問道：

　　為什么我會有你的生活，我也叫王凡，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合影背面慢慢顯露出：我為什么要去—————

　　王凡正睜大著眼睛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的發(fā)生，可是就顯現(xiàn)出最后一個字的那個瞬間，突然所有的文字都消失了，王凡又想在上面寫上幾個字，可是剛寫下去，那些文字就會立刻消失。

　　王凡感到臉龐的光芒在消失，他猛地把頭抬起，看到了遠處地平線上，太陽的最后一小部分也緩緩墜入了地平線下。

　　那一夜，王凡徹夜未眠。

　　那天夜里江鈴看著愁眉不展的丈夫王凡，輕輕地擁住了他，并且說道：“你是不是太累了？累了的話就休息兩天吧?！?p>　　王凡感受到從背部傳來的溫暖，這種溫暖是他很久都沒有體驗過的那種感覺，就像當年母親給他的感覺一樣，他有點難過，因為他并不確定自己是否擁有能夠享受這種幸福的資格。

　　第二天，在經歷了一個晚上的掙扎之后，王凡最終還是決定與另一個他進行一場對話，他艱難地拿出了那張合影，因為他打從心底里知道，如果就這樣視而不見，不管別人會不會質問他，他自己也是絕對不會感到安心的。

　　但是，讓我們把時間稍稍往回拉，拉到這天的早晨。今天是女兒王不凡的生日。她從早上就一直呈現(xiàn)著很興奮的狀態(tài)，圓圓的小臉紅撲撲的，讓人很是覺得可愛。

　　今天王凡向公司請了假，一家人決定到一家新開的游樂園去玩。王凡駕駛著汽車快速地穿過一個個路口，他從后視鏡里清楚地看到母子倆在后面，其樂融融地聊著各種有趣的話題，看到這種場景，他狠狠地咬了一下下嘴唇。

　　很快一家人便到達了目的地，新開的游樂園來的人很多，空氣充滿了快樂的味道，女兒不凡一只手牽著著氣球邊走邊跳，另一只手里還舉著冰淇淋。

　　“慢點，別亂跑?！苯嵩诤竺孀分〔环病?p>　　女兒一上來就迫不及待地坐上了旋轉木馬，王凡和江玲一臉欣慰地在旁邊看著，看著看著他倆便默契地對視了一下，王凡不好意思地又把頭扭了過去，江玲微微吃驚了一下，江玲的反應卻讓王凡感到了一些疑惑，因為她看王凡的眼神一直都有種莫名的像是害怕般的躲閃。

　　之后又坐了過山車和海盜船，這下可把王凡弄得不輕，他一邊面對著妻子江玲遞過來的手絹說沒事兒，另一邊卻不自覺地開始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廁所里王凡洗了把臉，他看著鏡子里臉上滿是水痕的自己，突然感到有些莫名的心酸，他晃了晃神，覺得鏡子里的自己表情和眼神發(fā)生了變化，那更像是一種輕蔑的表情，王凡嚇得趕緊又洗了一把臉，這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看錯了。

　　之后快要到家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走在寬敞的街道上，小不凡推著自己新買的自行車，很是高興，突然妻子江玲試探地說：“要不我們一起拍個照吧！”

　　“好耶，好耶，拍照了！”不凡興奮地喊了出來。

　　“那，行吧?！蓖醴餐饬?。

　　江鈴立刻表現(xiàn)出很驚喜的樣子，這時旁邊恰好走過一個路人，江玲快速地走了過去，說道：“小伙子，能幫忙拍個照片嗎？”

　　男生很輕松地答應了她。

　　在明亮的大道上，女兒不凡一只手扶著車站在中間，另一只手比著耶，王凡親切地蹲下用右手摟住了女兒，江鈴則同樣蹲下微笑著看向了鏡頭。

　　“三，二，一，茄子！”拍照小哥大聲地喊了出來，一幅溫馨的畫面被瞬間地定格住了。看著手機里溫馨的畫面，王凡立刻想到了之前與女兒的那張合影，那是兩個人的合影，一旁的女兒雖然很興奮，但高興的樣子遠不如現(xiàn)在，這樣真好的。他心里想著。

　　回到家后，王凡看著客廳的桌子上擺著的生日蛋糕，女兒勤勞地幫忙清洗著碗筷，妻子江鈴則正在廚房里忙碌著，看著這一切，王凡拿著合影的那只手有些顫抖。

　　黃昏時刻到來，太陽開始接觸地平線，合照上緩緩的顯露出一行字：我為什么要去懷疑我的生活？

　　這倒使王凡感到疑惑，想到自己當初也是對自己的生活感到了強烈的懷疑，他拿起筆在上面寫道：

　　為什么你擁有這么幸福的生活，還要產生懷疑呢？

　　合影上的文字回道：幸福？像這樣一成不變的安穩(wěn)日子到底有什么好的？

　　什么！那您覺得像我那種貧苦不堪的單親父親的生活難道更好嗎？

　　王凡寫字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心里滿是莫名其妙的憤怒。

　　我怎么知道結果會變成這樣？你這樣的生活我更加討厭，就像是廢物一樣的生活。

　　王凡堅決地反駁道：不，我的生活也很幸福，我還有我的女兒，我還有愛我的父母。

　　微微停頓了一下，對面的人像是消失了一般。但很快又慢慢地顯露出一行字。

　　以前，我一直很渴望你這樣的生活，事實上，當我發(fā)現(xiàn)失去了女兒和妻子的存在之后，我才認識到自己當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你這樣還算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嗎？王凡質問道。

　　我脾氣一直都不好，所以經常會對他們發(fā)火。可是難道你有資格說我，做著這種廢物都能做的工作，難道你就合格了嗎？

　　合影上的回話毫不客氣。

　　我……

　　王凡的筆一下子頓住了，他想起自己當初沉迷賭博的那段日子，以及后來妻子不堪重負離婚后他不負責任地將女兒送給父母，之后便每天渾渾噩噩地在狹小的出租屋里虛度著光陰……

　　餐桌那邊女兒已經點亮了蠟燭，妻子也做好了飯菜，在一旁親切地拍著手掌，他們好像在唱著生日快樂歌，可是王凡卻聽不到任何一點聲音，他忽然覺得眼前的畫面在變成灰色。

　　這時他看到合影上顯現(xiàn)出這樣一行字：知道我想到了什么辦法嗎？那就是殺了你，這就能奪回我的生活。

　　王凡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已經動不了了，他看到合影上的文字漸漸地像水似的流淌到了地上，慢慢又重新聚合出一個人形，他極力地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樣，卻無比震驚地發(fā)現(xiàn)他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

　　同時他也清晰地看到那人的手里正拿著一把刀，那人的表情變得十分猙獰，嘴里還說道：把我的生活還給我。而且手中的刀也漸漸舉了起來。

　　他絕望地想要發(fā)出呼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在刀子刺向他的前一秒，他的眼前仿佛像走馬燈似的飛快地閃過一幅幅畫面。

　　那是他和之前的妻子一起度過的幸福時光，以及女兒出生后他的高興的表情，再后來就是他沉迷賭博后妻子的摔門而出以及那一張慘白的離婚協(xié)議書和出租屋里渾渾噩噩的他以及畫面一閃，出現(xiàn)了這兩天和江玲還有女兒一起生活的種種畫面，無盡的懊悔充滿著他的胸膛，他的眼角難以抑制地流出一股股眼淚，難道真的就要這么結束了嗎？

　　王凡感到胸口仿佛被千萬斤巨石壓著，但是他突然涌起了掙扎的信念：我絕對不能就這樣認輸，絕不能！

　　突然他覺得眼前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耳邊也傳來了一些模糊不清的聲音：

　　醫(yī)生，病人的情況好像有所好轉了，你看他的心電圖。

　　王凡努力地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盞無比明亮的燈。

　　“醫(yī)生算我求您了，我們倆就這一個兒子呀，你可一定要救活他呀！”他聽到了自己父母的聲音，并且其中還摻雜著一些啜泣。

　　“我這是在哪兒？我到底是怎么了？”他感到自己虛弱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醒啦！”突然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臉龐，那是——江鈴！

　　“爸爸！不要離開不凡?。　彼吹阶约号畠簢松蟻?，自己的父親在女兒的后面。

　　“幸好你們送來的及時，要不然這種程度的煤氣中毒能夠救活的概率是很小的?！彼牭搅酸t(yī)生說的話。

　　他猛然間想起自己那天煮好面后好像沒有關好煤氣灶，可能沸騰后溢出的湯水將火焰熄滅后他也沒有發(fā)現(xiàn)。

　　“為什么你也在？”他虛弱地問向江玲。

　　“你那天交接數(shù)據(jù)時不小心把另一個會計員負責的車間數(shù)據(jù)給我了，我當時到了家才發(fā)現(xiàn)你的失誤，可是打你電話也打不通，所以我只好按公司給的地址找到了你家，結果剛到門口就聞到了很大的煤氣味，當時我就知道你出事了?！苯徱荒槗牡卣f到。

　　“爸，媽，不凡，對不起，我以后一定要做一個好兒子和好父親?！?p>　　王凡的眼角瞬間涌出一大股淚水，淚水經過他的太陽穴，慢慢地將枕頭都打濕了。

　　他的父母也圍上來，為兒子擦拭淚水，嘴里還喃喃道：“沒事的，沒事的……”

　　后來王凡就出院了，大約經過了兩個星期的恢復，王凡重新開始了工作，只不過這次他開始不僅僅局限于老板安排的工作，還向老板提出了信息化管理公司貨物的想法，并不斷地鉆研此類技術，在歷經了大半年的努力過后，最終老板將他升職為部門經理，由他負責全公司的貨物運營和清查。

　　在一個愜意的周日下午，王凡沒有開車，而是選擇了騎自行車，在他載著小不凡在郊外游玩一圈過后大汗淋漓地推著車往家里趕，后座上坐著的小不凡一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一邊開心地展開著雙臂，活像一只剛出生的小麻雀。

　　突然他的口袋里傳來了來電鈴聲。

　　“不凡，安靜點，爸爸要接電話?！?p>　　王凡拿出手機看了看，來電人顯示的是江鈴。

　　“喂？怎么了？”

　　“那個，那個……”電話那頭的江鈴似乎有什么事不好開口。

　　“有事你就直說嘛！”

　　“那個…那個，我覺得你這個人還挺不錯的，呃，小凡也挺可愛的，而且我爸媽最近一直在催我成家的事，我想問你，呃…呃，你覺得我怎么樣？”

　　“哈哈哈哈……”王凡大聲地笑了出來，并且將電話遞給不凡。

　　小不凡疑惑地看著王凡，滿臉不解地問道：“爸爸，你想讓我干什么呀？”

　　“來！叫媽媽！”……

　　?????????????????????????（全文完）

　　這是一個不太會寫東西但很愛寫東西的00后，你永遠不知道他的下一篇文章會有多浮夸，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