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極具戲劇性和觀賞性的一晚,我拈轉(zhuǎn)手中玉簫,因為不知個中原委,又礙于身份特殊,我只好生生地壓下了自己蠢蠢欲動的好奇心,故佯裝淡定,仍是挨在城樓處作壁上觀。
直到簡氏拉著我輕聲說道:“阿言,你可否跟在本宮身后,陪本宮一起去瞅瞅吧?!?p> 城樓上人群早已散盡,我驚奇于簡氏為何會如此淡定,依著我對她的了解,面對這等令人振聾發(fā)饋的皇室秘辛,她應(yīng)該無心顧暇于我,緊隨炎獻一同下城樓去迎接炎紹才對。
此刻她一反常態(tài),待城樓上只留我與其二人之際才小心翼翼地拉著我,詢問起我的意思來,這讓我惶惑不已。
我凝視她片刻之后才覺著自己的判斷出現(xiàn)了錯誤,一陣晚來風急,宮燈閃閃,我看不清她的臉色,但我捕捉到她眼里的驚悸慌亂、喜憂交錯以及各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愫。
“娘娘和明王素有瓜葛?”此言一出我有些許懊悔。
雖說我有七八分把握自己所說并非虛妄之言,然關(guān)乎宮闈秘辛,理應(yīng)學會裝聾作啞才能確保性命無憂,長命百歲,我覺得自己到底還是欠了幾分火候。
“阿言你——”簡氏拉著我的這只手遏制不住地發(fā)抖,我會這般直言不諱讓她始料不及,她拼命掩飾著自己慌亂,忍著眼眶里的一滴淚,不合時宜地說了句,“怪不得皇上說你聰慧靈秀非一般女子可比?!?p> 我微微一笑,不再言語。
簡氏拉著我的手,我與她并著肩自青石白玉階蜿蜒而下,在最后一級石階,我與簡氏不約而同停下腳步。簡氏用力地掐著我的手,死死盯著不過十來步距離,與炎獻執(zhí)手而行的炎紹。
“他沒死……他果真沒死,他們竟然如此戲弄欺騙于我?!焙喪项澛暤袜?,強忍激動。
炎獻的身側(cè)是太后和皇后,身后是宗親百官,前方由宦官宮婢一路引領(lǐng)著穿過華清門,行向安和殿。
簡氏松了我的手踉踉蹌蹌地緊跟其后,此刻她情緒不穩(wěn),加之她個性本就乖張跋扈,恐她會做出害人不利己之事,我只好上前拽著她勸解:“娘娘,此時故人不宜重逢?!?p> 簡氏停下腳步看著我,一直隱忍在她眼角的那滴眼淚隨著一陣勁風和盛開在甬道兩側(cè)的金鈴花一起飛揚在夜色之中。
“阿言,今日太后壽誕,明王復(fù)活還朝,真是雙喜臨門,安和殿內(nèi)設(shè)了歌舞酒宴,本宮是大金貴妃,豈能亂了儀容?”
說話間,她扶著發(fā)髻,理了理鬢發(fā),重新插了金步搖,按著眼角,拭干淚痕,挺起胸膛恢復(fù)了以往驕傲的姿態(tài),舉手投足,眉角眼梢皆是風華正當。
她不再理會我,往安和殿方向徑自先行,她清醒了幾分,又端足了貴妃的架勢,我自然不敢橫加阻攔,惟有跟在身后隨她一同前往。
安和殿外沿著圍廊一帶早已掛起了盞盞絹制的宮燈,夜風掠過時,遠遠望去像是一條流光閃閃的星河在夜空中輕搖慢晃;
自殿門開始數(shù)千盆橙、黃兩色寓意深刻的萬壽菊擺至殿內(nèi)殿外的角角落落,無數(shù)的宮娥侍婢手擎各式佳肴美酒魚貫穿行在各個殿閣之間。
“為了能趕上吉時向太后祝壽,臣驅(qū)馬直入皇城,望皇上和太后恕臣莽撞不敬之罪。”當侍婢們領(lǐng)著我和簡氏進入安和殿之時,只見炎紹正背對著殿門向端坐在主位的炎獻和太后跪拜請罪。
一開始隔著五六丈高的城樓,我遠遠瞅著炎紹于一世流光繁華間踏馬而來,雖然看不清容顏,仍能感受到他萬丈光芒;
剛剛與簡氏在城樓腳下見他與炎獻執(zhí)手而行,隔著幾步之遙,也只瞧著模糊的側(cè)臉,被人簇擁前行亦是眾星捧月一般高不可攀;
此刻的他,僅憑一身玄衣,仍能襯起一道矜傲高大的背影,那背影明明就在眼前,卻似隔著萬水千山,令人望而生畏。
“今日明王從天而降倒像是應(yīng)劫歸來的天神,本宮剛剛在城樓上突感不適,故而才耽擱了片刻,未和皇上一起迎接王爺歸朝,還望王爺海涵?!焙喪险Z清言朗,面帶笑容,一臉坦然,相較剛剛在城樓腳下的失魂落魄判若兩人。
矜傲高大的背影猛地一顫,炎紹驀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