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死命
許久之后,一直游蕩在紛亂之間的柳塵普終于忍受不了內(nèi)心深處的疲倦,這股疲倦是哀莫大于心死,失望透頂之下生出的退走之意,但盡管如此他還是決定再向深處走走,倘若所見仍還如此,便立即改道去大豐國,徹底忘掉這個地方還有人族居住。
啼騎風馳電掣般從他的身旁擦肩而過,就如同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一樣,連嗅覺靈敏的魔獸坐騎也渾然不知。柳塵普沒在意自己又走了多久,直到一聲怒喝從前方的一座土堆后傳來,他的雙眼之中才又煥發(fā)出一絲神采,而先前越過他的啼騎也停在了那里,于是便立馬快步趕上前去。
那是一座很不起眼,還長滿了雜草的黃土堆,當柳塵普繞到了土堆的另一側(cè),才看清這座土堆竟然有門有窗,顯然是一座不能稱之為房子的家。
此時歪歪斜斜的房門已碎成了四半,一個虬髯紫發(fā)的漢子展開雙臂攔在門框前,一副義憤填膺的怒容,大聲呵斥著手舞戰(zhàn)刀的啼騎,而那些啼騎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將它砍成碎塊,反而怔怔的望著他一臉詫異,很快柳塵普也與這幾騎一樣一臉詫異的愣在了原地。
“魔族人!”柳塵普在心里發(fā)出與啼騎一樣的驚訝聲,同時清楚地看到在那人的身后緊擁立著一對人族母女,而在母女身旁還站著一名人族中年男子,卻是一副無關(guān)緊要的樣子。
“為什么你會與人族在一起?他們是你的奴隸?”
紫發(fā)的魔族人先是搖了搖頭,隨后放下了雙臂,垂下頭顱低聲下氣的說道:“他們是我的恩人,所以我求求你們離開吧,放我們一條生路?!?p> 當頭的啼騎冷笑一聲說:“可你先前罵我們的時候,一點都不像是要求我們呀!從你的樣子上看……讓我猜猜你的名字嗯,是叫白山嗎?”
紫發(fā)男子艱難的點了點頭,如他所料一般,那幾名啼騎哄然大笑起來,聲音憤恨的說道:“雖然你是被魔道摒棄的無用之人,但你仍然很幸運,因為你是一個魔族,生為無尚榮耀的魔族人竟與人族為伍,你可知罪?”
聽到這句話,紫發(fā)白山攥緊了拳頭,揚起臉來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沒罪!”
當頭的啼騎將刀尖慢慢指向紫發(fā)白山的臉前,居高臨下的說:“現(xiàn)在我說你有罪,你就有,還是死罪?!?p> 紫發(fā)白山寸步未退,也未回頭的說道:“我就說過,這一劫是過不去的,求饒不管用,總不能任由他們處置吧?人臨死之前一定要把氣理順了,通通暢暢的死也是不錯的下場,都已經(jīng)這樣了你們還怕死嗎?”
“死吧,死吧!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在世上活受罪。死了好,死了就都舒坦了?!比俗迥凶涌雌饋矸浅J萑?,但他的眼神卻異常堅定,手心當中一直藏著把生銹的小刀,就等著屋外的魔族啼騎靠近他時,使出全力刺出去。
那位母親沒有吭聲,身體哆哆嗦嗦的甚至都不敢抬頭向外面看上一眼,她的女兒卻奮力從她的懷中掙脫出來,躥到虬髯紫發(fā)的漢子身后,用稚嫩的聲音說道:“我要給我爹報仇,我也不怕死?!?p> 紫發(fā)白山眼中泛起不忍,重重一嘆道:“魔族的腐朽早已深入骨髓,曾經(jīng)驕傲的修魔者們只剩下一副空架子,這就是老王你常說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吧。但凡他們還有一點曾經(jīng)的驕傲,都不會做出今天這樣的事情,小雨兒啊我們都希望你能活下來,伯伯真的已經(jīng)盡力去求他們了,你要記得求一遍沒有用就不要再那樣糟踐自己了,我很了解他們,如果你被他們捉住,雖然現(xiàn)在不會死,可絕對沒有活下去的可能,無論是誰都一樣?!?p> 那幾名啼騎已經(jīng)從他們的坐騎上滑落下來,拍著猙獰可怖的魔獸腦袋,獰笑著說道:“死有很多方法,我覺得還是要讓你們死有所值才,所以你們就做它們的食物吧。”
他的手最終落在豎起的鬃毛之上,重重一拍,這些從來沒有吃飽過的兇獸已然張開了血盆大口,發(fā)出滲人的嚎叫聲,掙脫束縛一般猛烈的撲了出去。
紫發(fā)白山顯然也沒想到這些修魔者會殘忍到如此地步,隨即怒目圓睜大罵出口:“你們一定不得好死!”緊著轉(zhuǎn)過身去將那名小女孩死死摟入懷里,沒得選擇只能閉上了眼,就算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但他依然不明白普通人根本沒有機會與修魔者殊死一搏。
他等待著瘋狂的撕咬加身,等待著獠牙利齒貫穿他的身軀,切斷血管,那一定是極為痛苦的過程,也許會痛哭,會哀嚎,但無論多疼一定不能松手,女孩絕對不能先于他而受害。
“小雨兒!閉上眼,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聽,很快就會過去?!彼X得自己說不完這么長的一句話,然而當他緊閉著眼說完了這句話時,才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魔獸不可能會停下來,也不可能到現(xiàn)在還沒有將他殺死。
白山開始緩緩睜開雙眼,看到了令他窒息的一幕,身后的地面上正流淌著一大灘濃稠的液體,那些液體中浸泡著數(shù)不清的肉糜和骨頭,啼騎和他們的魔獸坐騎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任誰都猜得出來,他們已經(jīng)變成了地上的一切,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穿兜帽長袍的持劍少年,站立在不遠處一塊干凈的土地上,他手中的那把劍仍在空氣中不斷的螺旋轉(zhuǎn)動,發(fā)出嗡嗡的刺耳聲,白山知道那把劍仍未歸鞘,就是因為他還活著。
“你覺得我的手段殘忍嗎?”少年如此問道。
白山搖了搖頭,將懷中的女孩還給了她的母親,他還不知道這名新出現(xiàn)的少年是不是新的危險,不敢貿(mào)然說話。
少年又道:“你應該不會像這里的人一樣,連我的身份都看不出來吧?”
白山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說:“你是一名強大的修仙者,很難想象是以這樣的方式遇見你,我曾經(jīng)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見到修仙者,沒想到今天一名修仙者竟然從修魔者的刀下救了一個魔族人的命?!?p> 少年搖了搖頭道:“如果只有你一個,我是不會出手的,甚至不會停下來?!?p> 白山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難怪這些天他們像是瘋了一樣,原來是在找你。”
少年點了點頭,終于將亂舞的劍收回鞘中,沒頭的說道:“但這場罹難并不怪我,就算沒有我也依然會發(fā)生。”他的手中攥著一封沒有署名的信封,信封上浸透了凝固的血跡。
白山仿佛是聽懂了一樣,點頭道:“這里的人命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