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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院里梨花落

第六十三章 我說得你聽得懂嗎

梧桐院里梨花落 少伯君 2954 2020-06-03 17:04:49

  張一星的身體越來越虛弱,為了幫著保守吳佁仁女子的身份,執(zhí)意堅持夜里自己親自守護。坐在吳佁仁的床榻邊,看著她沉睡中緊鎖的雙眉,張一星知道她又被那三個女人苦苦糾纏。

  她們?yōu)槭裁匆m纏她不放?張一星一遍遍回想著吳佁仁講的這三個女人的故事,迷迷糊糊中仿佛聽到一片嘈雜聲,不…不是聽到…是看到,眼前有三個衣著華貴的女人哭鬧不休,各自邊哭泣邊訴說…果然如吳佁仁說的一般無二。張一星試圖抯止她們,讓她們安靜一些讓吳佁仁能睡個好覺。毫無作用,她們聽不到自己的說話,似乎只有自己能看見她們,而她們看不見自己,無奈之余張一星只能做壁上觀,看著她們喋喋不休的哭訴束手無措。張一星從夢中醒來,環(huán)顧四周空無一人,只有如豆的燭火跳了一個燈花,但…吳佁仁分明聞到一股清冷的異香。

  清晨,張一星陪著吳佁仁吃完早飯,看著皮包骨頭的她只喝了幾口粥,心中悲痛不已,曾經(jīng)那個快樂的、單純的、貪吃貪睡的吳佁仁一點影子也沒有了,只剩如今連說話都費力的病人。

  無法釋懷的張一星睡不著,帶著貼身小斯在京都的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走著,滿目望去:熙攘的人群、生意興隆的又一村酒樓、李記燒餅、王記包子、再回首燒雞…

  這些都是吳佁仁喜愛的,如今它們都依舊如夕,可喜愛它們的吳佁仁只能躺在病榻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隨時都有離開的可能。

  張一星痛苦、壓抑的心情不能釋懷,心頭如壓著萬擔重石,令自己幾近窒息。每一口呼吸似乎都留著半口氣,留著的那半口氣至于要干什么,張一星也不知道,如果可以他希望能送給吳佁仁,請她替自己呼吸,以便能在世上多些日子,張一星在心里默默的向天上的神靈祈求…

  “走開…走開…我家人都快吃不上飯了,那里還有施與你的?”隨著一聲呟喝聲,一個人撞到自己。張一星停下腳步,發(fā)現(xiàn)一個賣烤紅薯的中年男子,正在推搡一個化緣的和尚,和尚后退時撞到自己。

  烤熟的紅薯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這也是吳佁仁曾經(jīng)最愛吃的,買一個回去就算不吃聞聞香味也是好的。張一星暗暗拭去淚水,必竟一個大男人在街中流淚是件很丟人的事,對賣紅薯男子招招手說:“買兩個紅薯…一個給這位大師,一個給我包起來…”說著從荷包里掏出碎銀了付了紅薯錢,然后連荷包一起放進和尚的缽盂中,“大師出來化緣辛苦,以后若有不肯布施的就自己買吧!”和尚淡淡看了一眼,謝道“多謝施主,阿彌陀佛。”

  張一星接過遞過來的紅薯,轉(zhuǎn)身之際又扭頭看了一眼缽孟中的紫色荷包,荷包右下角繡著一枝白色的梨花,繡功精精湛栩栩如生。這荷包是吳佁仁讓人繡好送自己的,她不擅長做這些精細的繡品,便描了樣子讓繡紡里的繡娘繡好后送給自己,即使這樣張一星仍倍感珍惜。

  今日張一星神情恍惚,既無意中將它送了出去,立刻心生悔意,伸手搶在和尚之前把荷包拿回,就在大家驚詫之際,忙解釋道:“對不住大師,這個荷包我不能送你,送我荷包的人對我很重要,她恐怕以后再也不能…不能…再送我一個了…”不等說完,便哽咽著說不下去,只噙著眼淚將荷包中的金稞子倒進缽孟,把荷包揣進懷中。

  缽孟中一個個金閃閃的金稞子,把個賣紅薯的眼睛都看直了,興奮而又不無漾慕的連聲說:“和尚你今天是撞大運了,遇到貴人了?!焙蜕腥耘f不為所動,淡然看著眼前一切,不疾不徐的說:“施主印堂發(fā)黑且面帶愁容,似有一劫…施主可否方便將荷包再讓貧僧看一眼?”言畢溫眼看著張一星有些驚詫的樣子。

  張一星確實有些意外,自己印堂有無發(fā)黑不知道,但滿面愁容定是有的,只是不解為何要看荷包,這個和尚也是不近人情,都說了不能送了。張一星遲疑著掏出荷包,和尚拿在手中仔細端祥一番,復(fù)又還到他手中,道:“這位送你荷包的姑娘,現(xiàn)正身體不裕,恐命懸一線…”

  張一星呆在原地,半晌反應(yīng)過來,如救星般拉住和尚的手說:“師傅救命…我家中確有病人危在旦夕,求師傅搭救!”言畢就要下拜,被和尚拉?。骸笆┲髑形鹦写舜蠖Y!俗語曰‘結(jié)善緣得善果’,施主如此慷慨,心中所求我?guī)熜只蚩上嗑?,一切皆看緣份,啊彌陀佛!?p>  張一星回到府中,與清晨離開時截然不同,清晨時心中一團死灰,而現(xiàn)在充滿希望。惦記和尚的話直接來到兄長書房,才知道自己最近一直擔心吳佁仁的病,卻不知道宮中太皇太后生病,皇太后要去大相國寺祈福,哥哥奉旨負責擔任此次祈福指揮使,不日就要動身。張一星聽完心中一動,天意!真乃天意!大相國寺正是化緣師傅的師兄修練之地,仁兒命不該絕!第二日命蕓荳細細收拾了必備物品,第三日便隨皇太后祈福隊伍一同出發(fā),浩浩蕩蕩的朝大相國寺進發(fā)。

  說來很怪,大相國寺是皇家寺院離帝都不遠,早上出發(fā)傍晚就可到達。出門時吳佁仁昏昏欲睡眼不能睜,到了中午人便有些清醒,還讓蕓荳卷了車簾,說要看看馬車外的景致。蕓荳小心服侍在側(cè),待車隊停下休息時,借著出來喝水的機會,偷偷在車邊不遠的地方哭泣。

  這個時候身為護衛(wèi)的冬至是不得閑的,雖有宮內(nèi)的侍衛(wèi),但做為王府的侍衛(wèi)自然用起來更順手,所以他也被安排了其他的任務(wù),路過看見蕓荳哭得傷心自是心疼,便停下來詢問一二。蕓荳哭得抽抽噎噎,只說主子已經(jīng)回光返照怕不成了。冬至聽了心中難受但又無暇分身,只得去回稟張五星,奈何張五星騎馬在皇太后的車攆護駕,心中焦急卻也無法。

  跟在皇太后車攆旁的張一星看見不遠處的兄長異常,得知情由后拍馬便走,急急來到隊尾上到吳佁仁的車內(nèi),看見吳佁仁精神果然比出門時好些,心中悲戚也顧不得男女有別,把吳佁仁攬入懷中。吳佁仁病了幾個月,身體早已枯瘦如柴,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這樣長時間的馬車顛簸那里受得了,這樣靠著張一星倒也稍稍舒服些。

  這是吳佁仁第一次離自己這樣近,那怕晚上坐在她的身傍也不曾將她攬入懷中,此刻張一星心中既是滿足又是傷心,不覺流淚。

  “說些什么吧…以前你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吳佁仁感受到頸中滴落的淚水,說道。

  張一星搖搖頭,半晌啞著嗓子說:“我只喜歡聽你說…”

  “好吧…我說…說點什么呢?”吳佁仁想了想,自己生病以來張一星的悉心照顧,他對自己的心也不是沒有感覺,既然自己時日無多,死前總要讓他知道曾經(jīng)喜歡過什么樣的一個人。想到此說道:“今日我就告訴你…我的來歷吧…我其實不叫吳佁仁。”

  “我知道…上次你鬧著要回家,我怕那天你真悄悄走了找不到你,就讓人去你的家鄉(xiāng)打聽了一番,沒找到你說的地方,我便知道這是化名了?!眲傉f了一句張一星就接過話去。

  吳佁仁聽后勉強笑道:“原來你早知道,還跟我裝傻。你為什么不問我,不怕我是壞人嗎?”

  “一塊相處幾年,是不是壞人難倒我不知道麼?”張一星篤定的說。

  “原來你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傻…”吳佁仁取笑他,然后繼續(xù)說道:“你說的沒錯,我說的都是假話,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把自己的經(jīng)歷說出來…我來的那個地方馬路又寬又長,路上車水馬龍,這樣需要跑一天的路程,我們不要一個時程就到了。

  人們在千里之外可以隨時通話、看見對方,我們不用油燈照明,既便是夜晚也可以亮如白晝。男孩女孩都進學(xué)堂上學(xué),人人平等,男子不可以三妻四妾,只能一夫一妻。如果夫妻過得不如意也可以和平分手,各自再尋找自己喜歡的人。

  米放進鍋中可以自己熟、水放進壺中可以自己燒開,人們住的房子高入云端,不要擔心我們上不去,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也有人上去過…我就生活在那個地方,但是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就來到你們這里,成了你看見的這么個人…我說得你聽得懂嗎?”

  這些聞所未聞的事情,吳佁仁娓娓道來,張一星聽了不是震驚而是更加悲痛,認為吳佁仁說的都是胡話,更加覺得她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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