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種馬后炮的希冀是多么無能為力與可笑。
我喜歡風風火火,憎惡多愁善感,卻無法自拔地變得多愁善感,行動遲緩起來。
我終是變成了我最討厭的那種人。
對我情有獨鐘的奶奶離開了,永遠地離開了。
一串咸腥的淚水滑入心底,一直駐留在我心尖上。
我很沮喪,很多話,我只能深埋心里,以后恐怕也只能去墳頭跟奶奶訴說。
現(xiàn)在這個時候是不適合說話的,蕭條的梨木樹下太聒噪,不遠處河水湍急的聲音都被淹沒了。
他們在為奶奶事故的原因,探討賠償事宜,各抒己見,議論紛紛,喧囂鬧騰。
奶奶的死因說來很諷刺,我甚至不愿提及。
因為有人總是為這些事情披上宿命的外衣,總說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命中早就注定好的。
五年前組里宋老頭去逝時,道師說我們組消停了,要五年后才有白事,這白事一旦開頭,后續(xù)幾年可就不太平了。
這話題一直在村里經(jīng)久不息,雖然我從不在意,但也聽過幾回。
沒想到開頭的是我的奶奶。
道師又說我爺爺三年后有一個劫,如果能挺過去一切會很好。
其他有幾個人也說得神乎其神。
宋聰值說奶奶知道自己要離開,所以才急著去集市的裁縫店里拿壽衣。
周遠行說奶奶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夢見我們家里到處都是人,熱熱鬧鬧地坐了好幾桌。
今天一大早起來,就覺著不對勁,預想我家肯定有事發(fā)生。
村里通常只有誰家辦紅白喜事時,大家才會齊聚一家,所以周遠行認為他的夢寓意我家有人要走了。
既然命中注定,命該如此,即便那輛中巴車沒有吞噬我奶奶,我奶奶同樣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因而中巴車車主理應少賠償,羅中庭的親戚如是辯解。
我們家族亦不乏能言善辯的人,李德貴李十爺就是一個拔尖的人物,他說車禍終歸是車禍,如果沒有這場車禍,奶奶怎么離開是奶奶的事,退一萬步說,即便要離開,也會少遭很多罪。
都是本村的人,等到血紅的太陽隱沒了它最后一絲殘紅,悄然消失在大山深處時,大家終是達成了協(xié)議,賠了2萬元作為喪葬費用。
父親與羅中庭一樣,兩人都只說了一句話。
羅中庭說:“不該載她的?!?p> 父親說:“沒想到這樣走了?!?p> 然后各自沉默起來,任由熱心的家族與親戚處理后面的事情。
這么多年,父親一直把自己當成了金花村的外人,就像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把自己當作是奶奶從哪個犄角旮旯里檢來的孩子一樣。
而母親在李曄曄走時,受到了史無前例的打擊。
那個天賦異稟,她投注最多心血的孩子,似乎帶走了她的理智。
對于任何世事,她都看作紛擾,更何況這次是真正的紛擾,通常只會對著家人抱怨宣泄一通,對外人,她不想理智地多說一言半語。
陳素然一言不發(fā),愣愣地看著哭泣的姑姑。
我厭惡周遠行,我痛恨這場意外,卻無法怨恨陳素然夫婦,我知道他們比誰都不愿意發(fā)生這樣的事。
我不知道周遠行真做了那夢還是編的,但他的話肯定不合邏輯。
是非過錯,賠償是否合理,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寫清楚。
多年以后,我再次打開日記看,或者給我生命中重要的人看,那時的我,跟未知的他,才好有一個相對公正的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