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伊伊行尸走肉地回到臥房,坐在寫字臺前,拿起那本塵封五年的日記本。
日記本上的鎖已經(jīng)有了斑駁的銹點(diǎn)。
紙張已經(jīng)發(fā)黃。
一股陳舊的味道隨著書頁的翻動飄散出來,讓她憶起一些久遠(yuǎn)的,她以為嫁他后,已經(jīng)剝離的歲月。
她讀了起來。
我在屋場坪里不停地轉(zhuǎn)圈,轉(zhuǎn)著轉(zhuǎn)著,轉(zhuǎn)出了靈感。腦子里突然涌出這么一首詩來。
遠(yuǎn)處青山搖曳好
艱難裹足攀登渺
人轉(zhuǎn)心轉(zhuǎn)山自轉(zhuǎn)
屋在山角離山遠(yuǎn)
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還蠻喜歡的,所以跑去屋里拿筆,想記下來。
因而聽到了不該聽的話。
“三司神,本來在奶奶家吃得好好的,看到我們這邊有好吃的就要來我們這邊吃,哪里有肉哪里蹭,難怪長得那么胖,死胖子。華華,呆會你多吃點(diǎn),不用管她。”
是母親憤怒得讓人恐慌的話語。
“媽,我知道啦?!?p> 李華華甜膩得讓人惡心的回應(yīng)。
我在外頭,能想像出母親扭曲的臉,和她壞笑著撒嬌的樣子。
我恨我不會撒嬌,永遠(yuǎn)都不會。
“為什么走的不是三司神,而是你二姐,都怪你奶奶那個閑事老太婆,都怪三司神……。”
母親開始回顧前塵往事,聲音漸漸變得哽咽。
悄然地,快到門口時,我的雙腳像長滿了根的植物,駐扎在了門口,再也走不進(jìn)去。
蒼白的陽光打在我身上,映襯著我的僵硬。
門半開著,從屋內(nèi)投射出半抹黑,我篤定她們誰也沒有看到我。
我更加肯定,即便看到了我,母親也不會終止她的回顧。
自從李曄曄走后,母親一直叫我三司神,指責(zé)我胖卻是第一次。
我胖么?
比起骨瘦如柴的李華華,我是胖了那么一點(diǎn)兒,可是母親不是比我更胖么。
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不是我選的,是他們?yōu)槲疫x的。
我今天只是想吃媽媽做菜的口味,所以對大家說要跟媽媽吃。
媽媽做了什么,我發(fā)誓我并不知道,直到此時,都不知道。
媽媽的聲音消停后。
我等了許久才進(jìn)了屋,之前一直在進(jìn)與不進(jìn)間來回掙扎。
光影都沒怎么變,也許沒多久吧!
一進(jìn)門檻,我下意識地看到桌子上擺了兩個盤子,三雙筷子。
一盤是醬紅色豬肉,看著垂涎欲滴。
一盤是豆沙糍粑,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出誘人的香味,從芭蕉葉里沖奔出來,一共四個。
父親帶著大姐,四弟去別人家里吃酒了。
我也想去,但沒被挑中。
只要大家都想去,我就不會有機(jī)會被挑中。
豆沙糍粑媽媽給自己做了兩個,李華華做了兩個。
大抵是我說要吃,她們看到我來,才動筷子吃。
我意識到我的突然介入,給她們添了麻煩。
我沒有吃,只是找紙與筆,就在那個房間寫詩。
我很慶幸,這詩,我一個詞都沒忘,淚也沒有灑在紙上,它干凈、完整。
她們已經(jīng)開吃,討論著食物的香甜咸淡,讓我忍不住吞了幾口唾沫。
誰也沒喊我。
我很想吃,但母親的話,就像一根芒刺。
如果我吃了,那根芒刺大抵會刺穿我心窩。
把記憶中的詩騰挪到作業(yè)紙上后,我大聲問奶奶,還有飯嗎?
奶奶一邊回我,一邊往這邊走來。
“你說要跟你媽吃,我把剩飯喂豬了,我去給你做?!?p> 我看著頭發(fā)已然斑白,一臉難為情的奶奶,我只能說不用了,已經(jīng)吃飽。
我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兩聲。
母親肯定沒有聽見,她只聽到了我后面說的話。
我前腳走出她跟李華華所在的堂屋,她后腳將僅剩下的一個糍粑收進(jìn)了廚房!
“華華還有一個,等下你餓了熱熱吃。”
母親的話語中滲透出深濃的愛意。
我承認(rèn),她很愛孩子。
但轉(zhuǎn)念即成悲涼。
因?yàn)槟切┧龕鄣暮⒆又袕膩矶紱]有我。
仿佛我是奶奶的女兒,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