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三羊古道,王家就到了。
不得不說,王家的住宅是個清靜避世的好去處,依水建在村內(nèi),卻不遠(yuǎn)離繁華城風(fēng)。至此,蔣兒可以看出王家家訓(xùn),那一定是:三千功名塵與土,山月深藏身與名。
王知溫已經(jīng)迎在門口,他帶著蔣兒等人,正在跨三道禮門。第一門書‘避’,第二門書‘忍’,最后一門用隸書濃重畫了一個大大的‘藏’字。
蔣兒看向王知溫,總算理解他為何總是一副膽氣不足的樣子。
江懷悄聲與蔣兒說道:“王家祖上本是為官的,不過厭倦了官場紛爭,便有偏門攜了祖產(chǎn)出來營生。家底淵學(xué)卻不可小示?!?p> 蔣兒道:“看了知溫的家景布置,我倒是想起東晉的書圣逸少先生,他也姓王,莫非有什么淵源?”
“這個啊,你得自己問他了?!苯瓚研χ噶酥盖懊鎺返耐踔獪?。
知溫先將二人帶入正室用了一時半會的茶水點心,幾人說說笑笑一陣,這才來到東南方一座八角樓內(nèi)。古樓新苑的布局平平無奇,內(nèi)里卻是精心掃洗,樓內(nèi)沒有生活應(yīng)用一概家飾,整齊排列的不過是些名人字畫、古董珍玩。
知溫介紹道:“此處便是我家黔樓,一層多是古董珍玩,二層書法筆墨居多,三層畫跡可見唐宋風(fēng)貌,四層名籍通尚古往今來?!?p> 蔣兒不由稱贊:“此處可比‘黃金屋’,難怪子謙流連忘返了?!闭f罷,笑著看向江懷。
江懷笑笑,并不理會。
上了二層,入眼的是普天的水墨風(fēng)色,風(fēng)格獨樹一幟,充滿古韻。蔣兒忙不得欣賞各字帖上的工筆,倒是被層層字屏疊掩下的一個婀娜背影吸引了目光。
角樓窗口光線極明,清光照耀得層層屏風(fēng)柔軟明黃,也照的那人嫻靜安寧。
那女子藏身水墨畫卷,靜靜的一言不發(fā),像一塊亟待人發(fā)覺的絕世岫玉,蔣兒被她吸引,忍不住步步探尋下去。
“茗華……”江懷急叫。
他終究沒能喊住她,蔣兒繞開最后一幅屏風(fēng),看到了水墨清風(fēng)中那副仙影。
墨卷后的女子轉(zhuǎn)過身來,臉上是驚喜而期待的目光,可她看到蔣兒,眉目卻慢慢皺起,歡喜消散開去,“公子是……”
女子如波明眸中染上了一絲疑惑。
王知溫趕來介紹:“這位是南宮家的公子,表字茗華,這位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妹妹、王帆。”
“見過南宮公子。”王妹妹福了一禮,身姿段落都是如此賞心悅目。
蔣兒被王妹妹的氣質(zhì)吸引上了,可她眉清目秀,芙蓉秀臉,歲月靜好四字就那樣戀眷的依偎在她身上,在這滿樓古色文香之中,這樣一個亭亭玉立的青衣名岫,又有誰會不喜歡呢?
蔣兒看得呆呆愣愣的,嘴里禁不住呢喃出聲:“你便是這傾國傾城貌,我就是那多愁多病身……樓內(nèi)秀色空絕的一等名畫、就是你了?!?p> 王妹妹明眸含意攜妙,聽見這話,不自覺多了幾分羞赫,又多了幾分張惶。
王知溫皺起眉頭,連忙對妹妹使了個眼色。
“我失禮了,哥哥既然有外客,長莙就先告退了?!蓖趺妹昧璨ㄎ⒉剑硇物h搖,慌張告退.
匆匆臨走前,對視了江懷一眼。
蔣兒回過神來,也是慢晃晃瞟了一眼江懷,哀愁又幽怨。
“垚失禮,望知溫不要怪罪?!笔Y兒對著知溫道歉,眼神卻追著王妹妹去了。
王知溫說了句無妨,趕忙將她引去觀賞書畫。
蔣兒依舊愣愣地出神,她掃視樓內(nèi)布局,此層正當(dāng)中的位置,擺放著一副《蘭亭集序》書法屏風(fēng)。
行書云行流水,秾纖間出,蔣兒又被這字吸引目光,忍不住湊近觀賞。
她細(xì)細(xì)順著看去,來到末尾,不起眼處卻印著個章,上刻:王知溫書。
蔣兒忍不住多看了知溫幾眼。這樣好的字,比起他平日在學(xué)堂所寫書法不知好了幾多,卻怎么不見他考試也這樣寫。
知溫有些尷尬,假意觀賞其他,避開她的探詢。
他隨手指向另一幅字,邊介紹由來,以此轉(zhuǎn)移蔣兒的注意,蔣兒淡笑了一聲,接承他的藏拙,倒不敢再小看他。
兩人順著名作一路談?wù)撓氯ァ?p> 江南最多才子佳人,名門大戶里,誰家子女不是飽讀詩書、滿腹經(jīng)綸,蔣兒得屈先生啟蒙,對世俗才韻的看法更不同于常解。
王知溫和蔣兒交談甚久,覺得十分新鮮有趣,倒是少了幾分隔閡。
他道:“學(xué)堂里所見的茗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都想拔尖爭強(qiáng),但唯有時策政論一課,從不見你認(rèn)真對待。每逢時政課,你要么告假,要么就是不以為然,這是何故?”
蔣兒直言道:“知溫高看我了,并非有什么特別原因,只不過才不在此,我實在弄不明白那些復(fù)綜錯雜的朝政?!?p> 王知溫笑著,帶蔣兒來到僻處書架旁。
他拿下高層上的一本書,從里翻出一張夾藏的紙,遞給蔣兒。蔣兒接過一看,上面寫了一篇極好的論政文章,觀點鮮明,對策得法,正是蔣兒的字跡。
知溫見蔣兒愣住,忙解釋:“學(xué)究某日留我論題,我在你和子謙桌下?lián)斓竭@篇文章,看了以后十分驚贊,可我問他,他卻不記得寫過這樣的文章,我猜測,這是你寫的作業(yè),只是未曾上交?!?p> 蔣兒將文章收起來,隨手拿起一本古籍閱覽,不打算回應(yīng)知溫。
王知溫道:“我也沒有惡意,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對于讀書論道來說,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考得功名。而對于建功立業(yè)來說,這該是最重要的才對?!?p> 蔣兒被他問煩了,一不堤防,隨口說道:“我學(xué)了沒用!”
“嗯?”王知溫以為自己聽錯,又問了一遍:“什么?”
蔣兒愣住,呆呆的眨巴了兩下眼,試圖轉(zhuǎn)移:“你也別說我,看看你這滿樓的文獻(xiàn),有多少出自你手,學(xué)堂里,可不也是看不出嗎?”
知溫反被挑明,不自覺失語,只能淡淡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