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冤獄
不大的客棧中腳步亂響,有被驚起的客人開門觀望,被涌進(jìn)來的衙役兜頭打回去。
“衙門辦案,無關(guān)人等退避!”
官差挎刀橫行,心驚膽戰(zhàn)的店家顫悠悠的陪著縣里的捕頭,直奔后院,正在院里水缸邊洗臉的聶塵錯愕的看著氣勢洶洶的公人們,濕漉漉的麻布巾蓋在臉上都忘了拿下來。
“就是他?”捕頭一臉正氣,黝黑的臉孔上虬須根根炸起。
“澳門來的客人,就是他們了?!钡曛鞫阍谶h(yuǎn)處答道。
有一種不妙的預(yù)感竄上心頭,聶塵朝后退了一步,與從屋里聽到聲音出來的鄭一官站在一起。
“小子,你們誰姓聶?”捕頭見有兩個人,按著腰間刀柄問道,身后的衙役們呼啦啦的圍上來,將這處小院堵得水泄不通。
“我?!甭檳m明知不對,卻也不得不回答,身邊的鄭一官已經(jīng)開始摸身后背著的刀。
捕頭咧嘴一笑,冷哼道:“好哇,拿下!”
早有準(zhǔn)備的衙役們呼喝有聲,拋鎖鏈的拋鎖鏈,甩麻繩的甩麻繩,上下齊攻,訓(xùn)練有素,任你武功再高也逃不掉前后夾鎖,聶塵瞬間就被綁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你們豈能胡亂抓人!”鄭一官一聲暴喝,長刀鏘然出鞘,明晃晃的刀刃四下里一掃,無人能近。
“敢拒捕?要造反嗎?”捕頭大喊一聲,四面屋頂上立刻冒出幾個弓手,張弓搭箭手扣弓弦,藍(lán)幽幽的鐵箭頭就對著鄭一官的喉嚨。
鄭一官像憤怒的狼一樣咧著牙,理也不理捕頭的威脅,兩眼噴著火,長刀橫架,腳下踏了馬步,手上挽了個刀花就切斷了勒住聶塵身子的麻繩。
兩個強壯的衙役拖著鎖了聶塵脖子的鐵鏈,與他僵持,鄭一官瞄一眼屋頂上的弓手,也不敢妄動,一手抓著鎖鏈一手拿刀,刀尖環(huán)伺。
聶塵雙手抓著脖子上的鎖鏈幾乎窒息,他連聲音也發(fā)不出來,只能在腦子里急轉(zhuǎn)思考出了什么事。
“不要動手!”
此刻才從屋里趕出來的翁掌柜高喊道,劈手奪了鄭一官的刀,低語一聲:“是衙門的人,我們橫不過,且忍耐!”
然后趨前向捕頭拱手道:“這位官爺,我們是澳門靖海商行的人,都是香山本地人氏,來城里辦事置貨,不知哪里得罪了官爺,請明示。”
捕頭已經(jīng)拔刀在手,見翁掌柜白須長袍,頗有氣度,又知道靖海商行的背景,其實也不愿事情鬧大,于是還刀入鞘,粗聲道:“得罪我作甚?我們不過是奉命拿人。昨夜子時,有人潛入本縣一戶有夫之婦家中,跟那婦人偷歡云雨,一刻鐘后欲走,不料被那家男人回家撞見,奸人翻墻逃走,逼問婦人,招供說奸人乃靖海商行伙計聶塵,天亮?xí)r苦主到縣衙告狀,故而來拿他!”
啥?
聶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夫之婦?潛入?偷歡?
你妹!
翁掌柜和鄭一官一臉震驚的看向聶塵,滿眼都是不相信。
鄭一官叫道:“這不是誣陷嗎?聶塵昨晚上跟我們睡在一屋,怎么會跑出去找女人?不可能!”
他頓一頓,又道:“再說一刻鐘時間那么短,我兄弟怎么夠?起碼要一個時辰!”
聶塵瞠目結(jié)舌的看著鄭一官,心道大哥我謝謝你,但是你是不是弄錯了重點?
捕頭冷言道:“你等睡熟了,自然不知道他半夜里做了什么,這種事哪里見得人?被拿住了可當(dāng)場浸豬籠,按律也得杖擊八十,你們不知,也屬平常?!?p> 翁掌柜道:“官爺,一定是弄錯了,我家伙計昨晚絕對沒有出去過,那苦主一定認(rèn)錯人了?!?p> 捕頭不耐煩的揮揮手:“錯沒錯自有縣尊來斷,苦主已經(jīng)把婦人押到衙門里關(guān)著,你若問心無愧,就跟我們走一遭,是非曲直總有公論,來呀,帶走!”
“誰敢!”鄭一官瞪圓了銅鈴大眼,梗著脖子就要拼命。
捕頭冷冷的看著他,右手慢慢抬起,屋頂?shù)墓侄⒅闹讣?,只要手一落,箭矢就能把鄭一官射成刺猬?p> 翁掌柜趕緊拉住鄭一官,退后幾步,他深知事態(tài)嚴(yán)重,官府的人這么多,自己這邊不可能留得下聶塵。
“不要魯莽!我死不了的!”聶塵看在眼里,自知今天必然被抓,拼命扯開一點鏈條高聲喝住了鄭一官,又對捕頭道:“我跟你們走。”
捕頭見他順從,哼了一聲大手一擺:“帶走,回衙門交差!”
衙役們哄然應(yīng)諾,鎖著聶塵蜂擁而去,翁掌柜想了想,緊趕幾步趕上去問道:“敢問官爺,聶塵要被關(guān)押在何處?”
捕頭頭也不回,扔了一句:“當(dāng)然是縣衙大牢里了,難道關(guān)在廳堂里???”
翁掌柜把一塊沉甸甸的官銀塞到他手里,低聲道:“我這伙計是被人冤枉的,請官爺關(guān)照關(guān)照。”
銀塊一入手,不消低頭看,捕頭就知道分量,冷若冰霜的表情立馬一個大轉(zhuǎn)彎,瞅瞅前面的人走遠(yuǎn),同樣低語道:“這個自然,不過你們也要想想辦法,苦主有人證,不要臉的婦人也招供了,證據(jù)確鑿,若是落實了,按大明律,偷人的不分男女,統(tǒng)統(tǒng)杖擊八十?!?p> 他把手比個八字:“八十吶,鐵打的漢子也熬不住?!?p> 翁掌柜臉上的皮肉抽搐了一下,衙門的杖刑就是打板子,脫了褲子打那種。普通縣衙的板子沒有錦衣衛(wèi)的大,但也有六尺長、三寸寬,鉚足勁下去十下就血肉模糊,八十下生死難測。
他吞口唾沫,急道:“多謝官爺提醒,借問官爺一句,這件案子,是縣里哪位大人接的?”
捕頭把腦袋一晃,悄聲道:“當(dāng)然是縣尊親自過問的了,不然這么一大清早的,我巴巴的帶人過來大動干戈是圖啥?”
翁掌柜眼神一閃:“這天才剛亮,難道縣尊這么早就接苦主了?”
捕頭翻白眼:“鬼知道為什么,縣尊來香山上任兩年了,頭一回這么早起來。”
他得了銀子,話也多說兩句:“朋友,說句不該說的,我看吶,你們這位伙計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被別人下了套子啊,趕緊該燒香燒香,該拜佛拜佛,晚了人就回不來了?!?p> 捕頭話說完,扭頭就走,衙役們呼呼喝喝的壓著五花大綁的聶塵出了門去,滿店的客人過了一陣才敢出來探頭探腦,議論紛紛。
“一官,跟上去,看他們把人帶到哪里,打聽清楚了回澳門報我?!蔽陶乒癯谅暦愿赖溃骸拔伊⒓椿厣绦校蜄|家想辦法!”
鄭一官把長刀連鞘插在背后,立即尾隨官差隊伍而去,翁掌柜囑咐店家照顧還在昏醉的鄭莽,自己策馬揚鞭,急如星火的從剛剛打開的城門飛奔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