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料理了李延年的和李季的喪事后，李光明回到了久違的治平館。
時隔兩個月沒有出現(xiàn)在治平館，家里又接連被殺了兩個人，同窗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甚至還有意保持距離。
但劉世俊和張進并沒有因此和李光明變得生分，主動上前熱情的打招呼：“李兄，許久不見，想死我們了?！?p> “李兄，我還想和你去望月樓喝幾杯呢，上次根本沒有盡興?！睆堖M附和道。
“多謝，改日定要與你們大醉一場?！碧幘称D難之時，一句貼心的話語勝過冬日里的暖陽。
“別改日了，你就說個確切的日子吧?！睆堖M有點迫不及待。
李光明略加思忖，道：“這個月二十六，你們以為如何？我請客?！?p> 兩天后，三人如約出現(xiàn)在望月樓。
幾杯酒下肚，三人都不由自主的聊到了最近最火熱的話題，那就是趙破奴兵敗匈奴的事。兩個月前，被封為?；鼘④姷内w破奴前往浚稽山接應匈奴左大都尉。
“說起來，?；鼘④娨餐Φ姑沟?，那個左大都尉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不僅被兒單于所殺，還連累?；鼘④娙姼矝]，父子二人都成了匈奴的俘虜，生死未卜啊?！眲⑹揽∵B連嘆息道。
“竟有此事？”李光明最近接連料理喪事，對外界幾乎失聰。
“千真萬確。據(jù)叔父說，皇上最近的心情糟透了，連發(fā)了好幾次脾氣，若不是公孫丞相極力勸阻，差點要抄了趙破奴的家。二十年了，都是我漢軍追著匈奴人打，哪里想到竟被匈奴人生生吃掉兩萬人呢？你說，這趙將軍好歹是驃騎將軍一手帶出來的，怎么會打成這個樣子？”張進的叔父是張安世，時任漢武帝的尚書。
“也許是太輕敵了吧。”李光明道。
“想當年，趙將軍跟隨驃騎將軍抗擊匈奴時未嘗一敗，后來又僅憑數(shù)百人斬獲樓蘭王，兩次因功封侯，何等風光榮耀。沒想到到頭來，竟載在了匈奴人手里，晚節(jié)不保啊?！眲⑹揽∷坪醴浅Ｍ橼w破奴。
“這就叫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p> “可不能瞎說，趙將軍只是被俘，沒有陣亡。”
“對于一個將軍來說，被俘和陣亡有區(qū)別嗎？”
“唉，那倒也是。從軍難啊，無論曾經(jīng)立下多少大功，只要一場大敗，立馬身敗名裂?！眲⑹揽「锌?。
“你們說，皇上接下來會怎么應對呢？”張進道。
“前有貳師將軍兵敗大宛，后有?；鼘④娙姼矝]，我漢軍戰(zhàn)力難道真的不復從前嗎？”劉世俊感慨道，隨即又覺得不妥，忙對李光明道：“李兄不要見怪，我沒有別的意思?！?p> “沒事，隨便說?！崩罟饷餍α诵Γ瑢懸獾暮攘艘豢诰?。
“皇上年紀大了，不復往日的雄心壯志。你們說，皇上會不會從此放棄武力以撫為主呢？”劉世俊若有所思道。
“我覺得應該不會。”張進沉吟道：“想當年，皇上決定對匈奴轉守為攻時，朝廷比現(xiàn)在更艱難，不僅有外患，還有內憂。到最后，還不是一個個的都解決了。我覺得，只要皇上下定決心，沒有做不成的事。”他是漢武帝的鐵粉。
“我們不妨猜一猜，皇上接下來會起用誰為將呢？”李光明引入了一個新的話題。
不出所料，這個話題一下子引起了張進和劉世俊的興趣。不管什么時代，少年們最關注的永遠是軍旅之事，對將軍們更是如數(shù)家珍。
劉世俊率先道：“漢軍之中，資歷最高者莫過于公孫丞相。我覺得，當此危難局面，朝廷可能起用公孫丞相?！蹦瓿?，丞相石慶病逝，太仆公孫賀被拜為丞相。衛(wèi)青死后，漢軍中以公孫賀資歷最高。
“不可能。公孫丞相既然已經(jīng)當了丞相，皇上不可能再讓他出征的?！睆堖M反駁道：“我倒覺得，公孫敖是個不錯的人選?！?p> “得了吧，公孫敖一介庸才，當年若不是大將軍念在他救命之恩的情分上，他哪里有資格當將軍？只要他單獨領兵，從未獲勝過。”劉世俊一臉鄙夷。
“劉兄，那你以為會是誰呢？除了這兩位公孫將軍，還有誰更有資格取代?；鼘④?？”李光明問道。
“你們還記得伏波將軍路博德嗎？當年，他可是和趙將軍齊名的，不僅抗擊匈奴立下戰(zhàn)功，平定南越也是戰(zhàn)功卓著。”劉世俊沉吟道。
“若是一年前，伏波將軍倒有可能。但他去年因為兒子犯下大逆不道罪，差點被處決，皇上應該不會這么快起用他吧？”張進道。
去年，路博德的兒子醉酒后強闖未央宮，還殺死了一位郎官，被光祿勛徐自為當場誅殺。漢武帝氣得火冒三丈，差點要殺了路博德，幸虧有爵位在身才免除一死，卻也就此失去爵位和軍職。
“唉，家門不幸啊，一世英名毀于逆子之手?！眲⑹揽°皭澋?。
“你們好像忘了一個人?！崩罟饷鞑痪o不慢插話道。
“誰？”張進和劉世俊都好奇道。
“建章監(jiān)李陵?！?p> “李陵？”劉世俊連連搖頭：“李兄，你在開玩笑呢。一個小小的建章監(jiān)，哪有資格領兵出征。”
“不要忘了，衛(wèi)大將軍當年也是從建章監(jiān)直接領兵的?！?p> “衛(wèi)大將軍是不世出的奇才，李陵拿什么與之相比？就憑他將門世家的名頭嗎？那更不值一提?！?p> “劉兄，話不能這么說。李將軍滿門忠烈，從李廣將軍起，鎮(zhèn)守邊關數(shù)十年，赫赫威名可都是打出來的?！睆堖M反駁道。
“我大漢的將軍從不問出身，將門世家又如何？李陵畢竟從未領兵出征，有何資格出任主將？”劉世俊堅持道。
“搜粟都尉上官桀呢？”李光明再次插嘴道。
“上官桀？他除了會獻媚還會什么？李兄，你糊涂了吧。”張進和劉世俊都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上官桀出身羽林郎，有一次跟隨漢武帝去甘泉宮時遇上大風，車不能前進，就解下車蓋讓他拿著，上官桀捧著車蓋，雖然風很大卻并沒有被車落下。沒過多久又下起了雨，上官桀就用車蓋替漢武帝擋雨。漢武帝欣賞他的勇力，讓他做了未央廄令。
又有一次，漢武帝生病，病好后去看馬，發(fā)現(xiàn)馬大多瘦了，漢武帝大怒道：“你是不是覺得朕再也見不到這些馬了？”要治他的罪，上官桀叩頭道：“臣聽說陛下身體不適，就日夜為您憂心，哪里還顧得上看馬呢！”話未說完，淚如雨下。
漢武帝認為上官桀忠心可嘉，讓他做了侍中，后來又升任搜粟都尉，對他頗為信任。因為這件事，上官桀被很多人看不起，將其視為諛臣。
李光明無意為上官桀辯解，自嘲道：“見諒，我今天真的可能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