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張老太拿出李瀟涵帶來的干貨，用壇子里的酸菜泡椒翻炒一遍再加水燜煮一會兒，用來下稀飯，簡直不要太好吃。李瀟涵覺得每次來到張家都渾身輕松，能學(xué)到好多東西，還讓自己對未來更有信心。要說童年，那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在張老太身邊，是她讓李瀟涵體會到這個年紀應(yīng)有的快樂。在李家，卻只能小大人一般計較吃穿，沒人教導(dǎo)一個女童、女孩應(yīng)該如何成長。張老太補上了這一塊短板，以后每當遇到難過的事，暫時過不去的坎，只要想到這一段時光，李瀟涵就覺得自己充滿力量。
有人說，有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李瀟涵覺得自己處于兩者之間，既有張老太的溫暖給予自己力量，也終身掙扎在李家那貧瘠少吃缺穿的陰影中。李玉沒有張華張芳陪著玩也就只能跟著李曉涵和張老太，磕磕絆絆的學(xué)手工，學(xué)字。
老小三口正在吃午飯，就聽見廣播在喊：“張家村的村民，每家每戶出一個人，一會兒到保管室開會?！苯舆B三遍，李瀟涵不知道出什么事兒了，張老太說：“不著急，等下去看看就知道了，趕緊吃飯。”
張老太鎖好門，帶著李曉涵和李玉往保管室去了。張家村的保管室是青瓦的磚墻房，還弄了圍墻把院子給圍起來。一個三合土的曬壩四方方方的很平整，邊上還搭了個草頂?shù)募茏?，類似李家以前的廚房，放了些曬場用的器具。三三兩兩的人逐漸增多聚在一起，李瀟涵數(shù)了數(shù)，估計得有90。
張家村的隊長大約是40歲左右，看著挺壯實，站到干沿坎上大呼一聲：“安靜”。人群瞬間安靜下來，看來很有威望，李瀟涵在心里判斷到。
“今天叫大家來是有一個重要的事情，我們以前大食堂的時候吃大鍋飯，家家都吃不飽；后來改成各家自己煮，集體勞動，算是把嘴給糊住了。我們張家村也算是遠近聞名殷實的村子，以后希望大家能再接再厲，把這個精神發(fā)揚光大?！闭f到這，隊長讓把院子的門給關(guān)起來。人群一陣躁動，這說個話還要關(guān)上遠門，是有大事發(fā)生了嗎？
隊長舉起手示意聽他說下去，“今天我在這里說一個事情，馬上就要進入農(nóng)忙了，我不想看到因為磨洋工裝肚皮痛的人拖后腿。所以我跟公社商量了一下，要把大家分組，把我們的田土分組。每組出一個人來抽簽，抽到哪個是哪個，也不要埋怨運氣不好。今年試驗一下，比一下各組的人看看到底是誰在偷懶拉稀擺帶。希望大家能積極主動，把自己那一組的責任田經(jīng)管好，年底我們評比，得第一的有獎勵。當然有個前提是必須要比去年的平均產(chǎn)量高，否則我這個隊長就不當了，這是我跟領(lǐng)導(dǎo)拍胸口保證的。既然我給大家爭取到了這個試驗的機會，請千萬要珍惜?！?p> 院里的人交頭接耳的，都在議論紛紛，沒聽說還有這個管理方法的；一些老實肯干的人躍躍欲試，這可是自己對自己最有利的辦法，沒了拖后腿的，肯定收成好。隊長也不組織這些人，只是站在那等大家討論。過一會，有人擺好桌子筆墨，隊長就往那一坐開始寫寫畫畫。大家這才覺得是動真格了，開始找交好的人家說要一起組隊。
“好了，都莫要講話了，聽我說。我們村有82戶人家，若是按戶分，每家勞動力人數(shù)不一。為了公平起見，就按照工分本記錄的共計勞動力177人。我打算一共分為八組，每組22人，多出的一人負責看管保管室。我已經(jīng)將田土都分成了8份，你們各家先自己組隊，每組22人就行，如果有湊不齊或者多的來找我說。”忽的一下，人群都炸開了鍋，紛紛計算人數(shù)組隊。張家有兩個勞動力，又是人緣好的，不一會就和交好的人家湊齊22人一組，其中就有張大洋一家。李瀟涵和李玉兩人夾裹在中間，看的稀里糊涂，不知道怎么理解這個事情。
半個小時過去，各家代表組隊完成，唯獨有一家，是個老光棍，沒有人要。這人是出了名的偷懶?；^，村里的人只知道他突然消失幾年之后又突然回來，偏偏還不老實種地，整天想著一夜暴富。隊長看著這人也有些頭疼，說好留一個人管保管室，別人都好說。就這個人不放心，無牽無掛的，就怕他監(jiān)守自盜。目前也沒有好的辦法，只能讓他先管著，后邊看看效果再說。
大家按照分組紛紛在紙上簽下名字，再推舉出一個組長來。隊長手里拿著剛做好的竹簽，把分好的田土都介紹一遍，就讓組長開始抽簽。8個組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沒人第一個出去，都想縮到最后。隊長惱了，說：“你們抽不抽，逮到啥子就是啥子，反正就一年，未必比別人差。你們再不動手我就看著派，那等會兒不要哭天抹地的啊，娘們唧唧的，不是個男人！”輸人不輸陣，反正大家都是一抹黑，先下手為強，幾個隊長陸續(xù)抽過，對了下簽字上的編號的田土，發(fā)現(xiàn)都還是挺公正。
等到各組組長把抽到的田土登記好，大家也就散了。明天開始，就要在各組的責任田勞作，不能輸給別的組。因著張家離保管室近，這一組的人決定再張家先開個小會。
回到張家，就見張老大一家已經(jīng)回來了，正好免了張老太的口舌。張家這一組一共8家人，都是勤勞肯干，不偷懶耍滑頭的，張老大和黃氏非常滿意這樣的組合，有句話說的，不怕對手太強，就怕有豬隊友，人心是齊的，自然做事就能達到滿意的結(jié)果。
先把抽中的田土都詳細分析了一下，有坡頂?shù)耐?，也有近河的天，極好極壞一平均都差不多。馬上就要插秧，地里的油菜、冬小麥還要收回來，黃麻和苞谷也要馬上下地才行。梳理完決定第二天就男勞力將水田再耙一遍，既然是分組了，就一定要爭口氣贏一回。女勞力就去坡上把油菜都割掉在地里扎好晾晾水汽，等秧苗插好就開始打油菜。這一番安排井井有條，各家都記著明天要干活的位置，紛紛回家去好好擺一下今天的龍門陣。
李瀟涵帶著三個弟妹一番玩鬧，卻也在一旁把話給聽了個明白，隱隱約約覺得，似乎有什么不一樣了。年紀畢竟還是差太多，張老太就不一樣了，那是個看事看人入木三分的。等到大家都走了，院子周圍也沒什么人，開始叫上兒子媳婦往堂屋去說話。
張老太坐在八仙桌一邊，用手揉搓一下額頭；開口對著兒子媳婦說：“今天這事兒我覺得不太對勁，你看著都多少年了，從公社食堂到集體，而今隊長去了趟公社回來又分組；我在想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田土山林分到個人？”張老大一聽，屁股挪動一下，差點摔地上去了?！澳铮@話可不是亂說的，我們村都是親戚，這種點菜啥的，去賣給食堂也沒人說；你這話要是外人聽去了，可就麻煩了?！睆埨咸粗髢鹤樱綍r也不是個慫包，自己人議論一番還給嚇成這樣；轉(zhuǎn)臉看黃氏，那可就順眼多了，不僅沒有懼怕，還帶著點期待。
張氏將就自己的衣袖拂掉桌上的灰塵，說：“我覺得可能就在這一兩年，到時候張華張芳正好上學(xué)了，咱們多存著點，以防萬一。”
李瀟涵只覺得外婆和舅舅舅媽的神色不一，卻不知道討論的是啥。也不知道，張老太說的這一天很快就要來了，李家逐漸翻身的日子也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