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滿院子的人全似沒頭蒼蠅似的亂轉(zhuǎn),吳敬斌倒像是習慣了似的,自在廊下頭的榻上坐了。
屋里頭大夫正給吳瑜上藥,吳瑜一點耐不住騰,哎呦的一聲高似一聲,連茶杯也甩碎了幾只,又不依不饒的叫罵著下人小廝,吵吵嚷嚷的到讓吳敬斌有些無奈。
他眉心緊皺,怒氣沖沖朝杜氏問道:“別哭了,這又是鬧出了什么事來?!?p> 杜氏抽抽搭搭的,以袖揩淚,柔聲道:“咱家瑜兒叫人給打了,我如何能不急不惱,偏你這個做阿耶的,還能穩(wěn)穩(wěn)當當坐著朝我發(fā)火?!?p> 吳敬斌抬手點指屋內(nèi),質(zhì)問杜氏道:“我都不必問便知,定是那臭毛病改不掉,才惹下今日這禍事,我早叫你管教管教,不叫他出門去。他挨了打,也是你慣得?!?p> “雖然是這個道理,但事情已經(jīng)出了,你就不問問孩子疼不疼,嚴重不嚴重,”杜氏愈發(fā)委屈,“咱們家都叫人騎到頭上來了,我看你連半分為孩子出頭的心都沒有?!?p> “你...”吳敬斌怒氣沖沖的有些無奈,“我又沒說不管?!?p> “既你要管,現(xiàn)在就去給我把打人的提來,咱們瑜兒細皮嫩肉的,我都未曾動過他一個手指頭,你進去瞧瞧,都給打成什么樣子了,那個打人的破落商戶要是不狠狠發(fā)落,別說瑜兒,連我也不能甘心?!?p> “即使破落商戶,那就好辦,”吳敬斌喘著粗氣,“咱們丑話說在前頭,我這可是最后一次給他擦這個屁股了,你要是管不好這孩子,那就不必管了,往后教他跟著我。”
吳敬斌這話雖嚴厲,但也是要給孩子出頭的,杜氏這才放下心來,管不管孩子的先放在一邊,瑜兒挨打這事定是要有個結(jié)論的,要是讓那邊跑了,怕瑜兒咽不下這口氣,再留下什么魔怔。
她這才舒展了眉頭,連聲應道:“郎君說的是,往后不叫瑜兒單獨出去了,這毛病,咱們也慢慢的改吧,等他大了,自然就好了?!?p> 吳敬斌吸了口氣,怒道:“還等他大了自然就好,如今他也十六了,可有一點長進沒有,書讀不進去,練武又吃不了苦,天天跟外頭亂廝混。往常也就罷了,過了年我就告訴你,讓你把瑜兒看好了,這臨淄王的貴駕到了上黨,若是禍事惹到他面前去,誰也幫不了咱們。”
杜氏雖也討厭這種嘮叨,但眼下還是只能應了,她哎了兩聲,默默的低頭不言。
吳敬斌這才有了些好臉色,隨手抄起杯子喝了口水才問道:“那破落商戶究竟是哪家,我這就差人去提,別等晚了再出什么亂子?!?p> 杜氏抬起頭來,咬牙切齒道:“還有誰家,就是會英樓的下賤商戶,七八個人打咱家瑜兒一個,郎君快去瞧瞧,都給打成什么了?!?p> 吳敬斌心下一驚,又問了一遍:“誰家?”
杜氏不明就里,理直氣壯的重復了一遍:“會英樓呀,人家...”
“別說了,”吳敬斌又皺起眉頭,“你說他惹誰不好,偏惹到會英樓頭上?!?p> “這...會英樓又怎么了,左不過是個破爛飯鋪子,還能翻天不成?!?p> 吳敬斌也咬了咬牙,抿嘴道:“我勸你早死了這條心,這人不是尋常商戶,如果把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杜氏又翻出一副委屈臉色,唉聲道:“我懷著瑜兒時受了多少罪就不說了,生他時又難產(chǎn),足足躺了三日,在鬼門關上走了幾個來回才換來他這一條命啊,咱們雖不是多么有權(quán)勢的人家,瑜兒也是金尊玉貴養(yǎng)活大的,現(xiàn)在叫人打成這樣,我怎么咽的下這口氣啊?!?p> 她掩袖遮臉,等著自家郎君回話,誰知半晌也沒個回音,只低頭瞥了一眼,見吳敬斌待坐著嘆氣,臉上神色不明,只得又添油加醋道:
“難道咱家瑜兒這委屈就白受了?方才我也問了,瑜兒可是和人家好說好道的講明了,希望看在你這個縣丞阿耶的面子上高抬貴手放他一馬,可人家全不領情啊,不由分說的領著七八個人一擁而上,才把咱們瑜兒打成這個樣子?!?p> “住口!”吳敬斌此時才拍桌,“這話不必再提了,人家會英樓的沈郎君不找后賬,我就松了一口氣了。”
“你...”杜氏登時淚水漣漣,“你這是要丟開我們娘倆不管了啊,我們大老遠的和跟著你來這偏僻地方赴任,一無親戚投靠,二無朋友往來...”
吳敬斌見她越說越扯,只得左右看看院中無有旁人才耐著性子低聲道:“不是我不管,是我實在管不了啊。”
杜氏一面作勢擦淚一面道:“我卻不信?!?p> “嘶...”吳敬斌瞬間便抹去了臉上的不悅,“那會英樓的沈燃,在臨淄王面前也是得臉的,臨淄王正發(fā)愁沒機會籠絡他,連著尋了好幾個由頭給他送好處。我也是納悶,這沈燃究竟有什么神通,竟然能讓大王對他這么上心。”
他說著嘆了口氣,又補充道:“你說,我現(xiàn)在去把沈燃拿了好辦,后頭怎么說?把他下了獄是殺得還是打得?都別提事情鬧大了,咱家瑜兒這臭毛病捂不捂的住,單說官面上,我不是又給臨淄王手里遞機會嗎?別說我了,就連我上頭的明府們,也是輕易不敢招惹他的?!?p> 杜氏聽完呆呆問道:“就沒辦法了?”
吳敬斌斜眼看她,無奈道:“有辦法我能不辦嗎?瑜兒不是我的兒子還是怎地?!?p> “算了,”杜氏長出一口氣,“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一個婦道人家還能怎么辦呢,只可憐了我瑜兒,平白受欺。”
她臉上認了,表示出不再計較,心里卻還是怒火難消,只默默的將這愁記下,也不指望自家郎君能幫什么忙,看來還得自己想辦法給兒子出氣才成。
可吳敬斌卻對她臉上閃過的一絲狠辣全無知覺,只道::“他惹誰不好,偏惹上沈燃這個熾手可熱的,只盼他不要來找咱家的晦氣便好。說到底還是瑜兒自己不成器,你啊,慣子如殺子的道理,怎么就不懂呢?!?p> 杜氏看他又要喋喋不休起來,只好搪塞道:“這院里正亂的很,你也幫不上忙,就快快回衙門辦事去吧,在家留的久了,小心下頭人告發(fā)。”
吳敬斌雖正說得意猶未盡,但杜氏的話也有道理,他只能丟下一句好好照顧著孩子,便出門返回衙門上差了。
留下杜氏在院里看著吳瑜上藥休息,實在越看越揪心,越看越覺得恨不得將沈燃千刀萬剮了才好。
雖則吳瑜受了大罪,叫會英樓的人把一張白凈的窄臉生生打成了豬頭,會英樓的人卻是舒舒服服的,伙計們?nèi)巳硕际且稽c油皮都沒破,照樣開門營業(yè)。
沈燃卻沒輕松道哪里去,大喇喇走回家才想歇歇,就叫韓凝禮在掌柜的面前告了一大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