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宮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了國師府的門口。
門口早已有兩名管家候著,可道一木覺得哪里不對勁兒。管家故作歡笑的表情里,帶著些恐懼和焦慮。
管家看到三人走來,便將府門推開,招呼三人進去。
冷月剛要踏進去,只聽江南天一聲疾呼:“別進去!”
冷月聞聲邊飛速折身閃到旁邊,從里面簌簌地射出一陣箭雨來,兩個管家嚇得趴在地上,小聲哭喊道:“里面有刺客!”
“有多少個人?”
“三十幾號人,把堂屋前都占滿了。現(xiàn)在要進去,恐怕要變成篩子?。 ?p> 想到剛剛的驚險,道一木有些生氣,沖他們道:“剛剛你們怎么不說!”
一個管家可憐兮兮地指著院內(nèi):“奴才的老娘在他們手里。”
“可惡!”道一木憤憤地嘀咕了一聲。
三人正在想該如何是好時,只見從院墻內(nèi)飛出一群黑衣人,拿刀劍刺向他們。
三人也從地上躍起,跳到周圍的高墻上,擋住黑衣人的洶洶來勢。
交手下來,道一木感到黑衣人的劍法有些熟悉,她很快便想到了暴風(fēng)聯(lián)盟。便從周圍幾個黑衣人的包圍中沖出去,對江南天喊了聲:“是暴風(fēng)聯(lián)盟的人。”
看來這些人上午刺殺未成,不死心,又安排了大批人馬前來刺殺她。
三人躍至國師府門前一塊青石闊地上,圍成一個向外的圈,三十幾號黑衣人也全部趕到了,將他們?nèi)藝谥虚g。
江南天憤然道:“你們?yōu)楹我虤⒌绹鴰???p> 一個人從黑衣人中站出來,揭下了自己的面罩:“我們要殺的不是什么國師,是天剎神師!”
“是誰派你們來的?”
“這個重要嗎?不管誰下的命令,我們只有一個目的,取下天剎神師的人頭!尤其是道一木,你派人假扮暴風(fēng)聯(lián)盟,讓天降帝誤以為我們有謀反之心,挑撥離間我們暴風(fēng)聯(lián)盟和天降帝之間的關(guān)系,今日不取你人頭,我們不會善罷甘休?!?p> 還未等道一木開口,江南天便說道:“我也是天剎神師,你們要拿天剎神師的人頭沖我來。另外,誰派人假扮暴風(fēng)聯(lián)盟了?這根本就是莫須有的事!暴風(fēng)聯(lián)盟自己的狼子野心暴露了,便惱羞成怒,嫁禍于神師。”
黑衣人的頭目說:“既然都是天剎神師,那就都給我拿下!”
頭目一聲令下,那些黑衣人便似離了弦的箭,向三個人沖過來。
三人騰空散開,黑衣人便和他們在街巷墻頭間追逐打殺。
道一木知道無論如何,三個人是對付不了這三十個黑衣人的,倘若再僵持一會兒,體力不支,便有性命危險。
江南天邊躲開黑衣人刺過來的劍,邊對道一木喊了聲:“跑遠點,用槍打!”
眼下十來個黑衣人圍住道一木,她身上雖然帶了把槍,可是現(xiàn)在卻苦于應(yīng)付這十多人的刀劍,絲毫沒有拔槍的機會。當(dāng)務(wù)之急,不能戀戰(zhàn),必須迅速逃出包圍。
可這十多個人把她往外逃的路堵死了,找不到可以突圍的機會。
本來黑衣人的目標(biāo)不在冷月,只有三兩個人圍住冷月。冷月看到道一木當(dāng)前處境,便往道一木的方向上飛奔而來。
在冷月飛來的方向,黑衣人迅疾閃開,那個地方便出現(xiàn)了一個防守的缺口。
冷月喊了聲:“快出去!”
道一木便從缺口處,用盡最大力氣一躍而出,飛至十幾米遠之外,而后又躍至墻外,不見了蹤跡。
黑衣人正欲尋去,只聽墻外幾聲槍響,幾個黑衣人紛紛倒地。剩下的人看到倒地的兄弟,傻了眼。這個黑衣頭目聽說過之前雪界的幾個槍擊事件,知道這槍的威力,便憤憤地喊了聲:“撤!”。一行人便跳入如叢林般低矮密集的院落中,消失不見。
冷月在剛剛沖進來為道一木解圍的時候,右下腹的地方被黑衣人刺了一劍。此時,腹部血流不止,劇烈的疼痛讓她撐不住,便緩緩癱倒在地上。因為流血過多的緣故,她的臉色蒼白,冷汗把頭發(fā)都打濕了,緊貼在額頭之上。
道一木趕過來的時候,一聲不作,淚水簌簌地從眼中滑落。
她瘋了一樣地從自己外袍下擺上撕了一大塊布下來,給冷月包扎了起來??扇螒{她怎么包扎,劍似是傷到了大動脈的位置,血流根本止不住,不一會兒的時間,冷月身下已經(jīng)漫成一片血泊。
道一木撕扯著江南天:“怎么辦,怎么辦,快想想辦法??!”
江南天也不知所措,著急地揪著自己的頭發(fā),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我去找點止血膏?!?p> 道一木看著聲息漸弱的冷月,絕望地抱頭痛哭。
她抽泣到不能呼吸,感到天旋地轉(zhuǎn),聽到冷月微弱的聲音在耳旁響起,便睜開眼,拿手替冷月擦掉額頭上的汗水,貼得離她更近了些。
“我終于解脫了?!崩湓绿撊醯哪樕蠋е唤z釋然的微笑。
“不,不要,我不要你走!我離不開你!”道一木哭喊著。
冷月的手卻漸漸涼下去,道一木跪在地上,不斷給冷月暖手、擦汗,血泊浸濕了她的衣服,她也不管。
她忽然想起這一幕,在十四多年前也發(fā)生過,當(dāng)時她趴在血泊中,去觸摸母親已經(jīng)沒有溫度的臉。想到此處,她更加傷心絕望,隱忍的哭泣變成了嚎啕大哭。
邊哭便喃喃不清地喊著:“不,不要,我不要你離開我。”
冷月氣色似是好了些,輕輕拉了下她,似有話要說,道一木便把耳朵貼近。
冷月依然帶著微笑:“我走了,就把我一把火燒了吧,把骨灰葬到古云庵附近,也把你母親的尸骨移到那里。”
道一木哭著拼命搖頭:“不,你不會走的,你還要陪我去看大漠落日呢!”
冷月似乎力氣不支,說話聲音更弱了:“跟齊大哥說,冷月不喜歡他了,讓他安心生活?!?p> 道一木心口感到一陣疼痛,她揪住自己的衣領(lǐng),努力想讓自己好受一些,可這番話一出,她更覺得悲傷難耐。待她努力變平靜一些,冷月幾乎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道一木把嘴巴貼在冷月的耳旁,說:“齊大哥心里一直有你?!?p> 冷月憔悴的眼睛里閃過一抹亮光,她滿意地笑了一下,便閉上了眼睛。
這時傳來馬嘶鳴的聲音,江南天飛步下馬,把止血的藥膏拿出來,讓道一木給冷月敷上。
冷月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道一木卻完全沒有放棄的意思。她示意江南天把頭別過去,輕輕解開冷月身上的衣服,把傷口處已經(jīng)粘在一起的衣服用劍劃開,將藥膏輕輕抹了上去。
此時冷月的身體已經(jīng)冰涼。
道一木就這么面無表情,輕輕地、慢慢地抹著,直到最后一點藥膏被她用完。血終于不流了,可冷月,再也沒有醒過來。
在那天,跟著冷月一起睡去的,還有道一木的靈魂。
她不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她已經(jīng)完全感知不到外面的世界了,在為冷月抹完藥膏之后,她隱隱覺得有人在耳邊喊她,可她聽不到喊的是什么。她一路搖搖晃晃,游蕩在浪都的石板街上,也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她眼前的世界是模糊的,浮現(xiàn)出的畫面,是認(rèn)識冷月后的每一個日子。
是十四多年前,在太平灣的夜晚,那個在風(fēng)雪寒寂中庇護她的溫暖懷抱;是在哥哥貪玩不想練功時,觸及往事而傷心落淚的姑娘;是當(dāng)她跑出清涼山一夜未歸,整夜都在瘋狂尋找她卻并未責(zé)怪她的人;是愛而不得,心里有大漠天涯,最終卻選擇青燈古佛,為心愛之人祈福的人。
她想起冷月的一顰一笑,孤高冷傲下的柔軟。冷月是她心里一抹最溫柔的光,是她此生最想祝福的人。
“天剎神師?!”道一木憤憤地吼了一聲,將掛在脖子上的紫晶掛墜扔了出去!
過去十幾年的人生里,她兩次跪在血泊里,卻什么都沒有挽回。
她本以為自己擁有這個頭銜,擁有這一身的天賦和本領(lǐng),就可以保護身邊的人了??伤o他們帶來的,卻是危險和殺戮。如果不是為了自己,冷月不會沖進暴風(fēng)聯(lián)盟的包圍圈,不會被劍刺傷,不會離開她。
恍惚中,她看到周圍的世界逐漸開闊了起來。
頭頂上彌漫起一頂藍色的星空,碩大的星星掛在如絲絨般的星空里,有一兩顆流星劃過,冒出紅色的光來,點綴了天際。
她覺得這個畫面特別熟悉。
她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看到了白黑黑,但那張臉很快又變成了冷月的臉,又變成白黑黑……變來變?nèi)ィ呀?jīng)分不清楚。
原來她記憶的深處還藏著這樣一個人。她頓時想起了十幾年前,自己剛醒來的時候,下決心要解開的謎團,她想知道那一夜星空之后,發(fā)生了什么,為何那一幕竟是地球世界最后的記憶。
此刻竟又進入這樣的情境里,可她依然什么線索都找不到。
后來她睡過去了,枕著漫天的星光,在穹頂之下,睡著了。